凌晨1点20分,当政委王信庭推开作战室的门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宋兴华伏在桌上,周围散落着十几张画满标记的地图,每一张都详细到令人震惊——日军的每一个机枪阵地、每一个弹药库、每一条堑壕的连接方式,甚至连工事的建筑材料、承伤能力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老宋,你……”王信庭走近,拿起一张黑河防御详图,倒吸一口凉气,“这些情报从哪里来的?我们的侦察兵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摸得这么细!”
宋兴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别问来源。你只需要知道,这些情报百分之百准确。”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通知各纵队司令员,凌晨3点开电话会议。”
“电话会议?”王信庭一愣。
“我马上去安排。”王信庭转身离开。
凌晨2点40分,作战室内已经聚集了所有参谋,桌上摆着一个个已经接通了电话,第2至第6纵队的司令员,以及西北兵团的陈大将,都在电话的另一头静静聆听。
“同志们。”宋兴华坐在电话,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向每一部电话,“第三阶段战役,现在开始部署。”
......
1月15日,凌晨5点30分,佳木斯北郊。
气温零下二十八度。天空还是深蓝色,东方地平线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原野,卷起地面上的积雪,形成一阵阵白色的“烟尘”。
但在这片冰天雪地中,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苏醒。
第3纵队司令员丁伟站在指挥车的车顶上,举着望远镜望向北方。他四十出头,方脸浓眉,厚厚的棉军帽下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一层霜,但他毫不在意。
视野所及,是望不到头的钢铁洪流。
纵队直属的装甲侦察营二十四辆索玛S35坦克已经发动,柴油引擎的轰鸣打破了黎明的寂静。这些坦克的履带上都加装了防滑齿,炮塔上覆盖着白色伪装布,车体侧面用红漆刷着醒目的编号:301、302、303……
坦克后面是自行火炮部队——二十四辆SU-76突击炮,粗短的炮管指向天空。再往后,是整整一个后勤汽车团的四百多辆卡车,车斗里满载着步兵、弹药、物资。每辆卡车的轮胎都缠着防滑链,引擎盖上冒着热气。
更远处,炮兵的牵引车正在拖动一门门重型榴弹炮。155毫米口径的炮管需要两辆卡车才能拉动,车轮碾过冻硬的土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司令员,各旅报告准备完毕。”参谋长陆勋爬上指挥车,递过来一份电报,“独23旅已经派出先遣营,正在向北侦察。独28旅的工兵连在前方破冰开路。”
丁伟接过电报扫了一眼:“告诉各旅,保持无线电静默,按预定路线前进。中午12点前,必须抵达第一个集结位置。”
“是!”
丁伟跳下车,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向队伍前列。战士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整理背包,检查枪械,给车辆加注防冻液。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冻得通红,但眼睛里都燃烧着火焰。
“冷吗?”丁伟走到一个正在给机枪擦拭枪油的战士身边。
那战士抬头,咧嘴笑了:“报告司令员,不冷!心里热乎着呢!”
周围的战士都笑起来。一个班长接过话茬:“丁司令,咱们这次是要打到漠河去,对吧?听说那边比这儿还冷,但再冷也冻不住咱们打鬼子的心!”
“说得好!”丁伟拍拍班长的肩膀,“告诉同志们,这次北上,我们要把日本鬼子在东北的最后据点连根拔起。等打完了这一仗,整个东北就全是咱们的了!”
“必胜!必胜!”战士们低声呼喊,声音在寒风中传播开来。
丁伟继续向前走。在一辆索玛S35坦克旁,他看到了独23旅旅长赵刚——这位原独立旅政委出身的指挥员,此刻正和坦克车长讨论着什么。
“老赵!”丁伟打招呼。
赵刚转身,敬礼:“司令员。我们在研究突破方案,您看——”他摊开一张手绘地图,“根据司令部发来的敌情通报,黑河日军在外围堑壕的西北角有个薄弱点,宽度大约一百五十米。我建议让装甲营集中从这里突破,然后向两翼卷击。”
丁伟仔细看了地图,点点头:“但要注意日军可能布置的反坦克地雷。司令部的情报虽然详细,但战场瞬息万变。让工兵排跟着坦克前进,随时准备排雷。”
“明白。”
就在此时,东边天际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
所有人抬起头。
三十架容克JU88轰炸机组成的编队正从低空掠过,银灰色的机身映着初升的朝阳,机翼下的红色五角星格外醒目。这是空军第一航空兵团的第一批出击机群,他们的目标是黑河日军的前沿阵地。
飞机飞过头顶时,有飞行员从座舱里伸出手,向下方的地面部队挥了挥。
地面上的战士们纷纷挥手回应。有人高喊:“空军弟兄们,替我们多炸几个鬼子!”
丁伟看着飞机远去的方向,对赵刚说:“看见了吗?这就是咱们现在的打法——空地一体,步坦协同,炮兵覆盖。再也不是刺刀加步枪了。”
“是啊。”赵刚感慨,“一年多前,咱们主力团能有几门迫击炮就算富裕了。现在呢?咱们一个旅的炮兵火力,比当初整个师都强。”
“所以这一仗,必须打得漂亮。”丁伟的目光重新投向北方,“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干脆利落,把伤亡降到最低。宋司令员反复强调,每一个战士的生命都是宝贵的。”
清晨6点整。
嘹亮的军号声在佳木斯北郊的各个集结地同时响起。
“出发!”
命令通过电台、旗语、传令兵,传达到每一支部队。
坦克的履带开始转动,碾碎冻结的泥土。卡车的引擎发出怒吼,排气管喷出黑色的烟雾。步兵们跳上车辆,或者排成四路纵队开始徒步前进。马蹄声、车轮声、脚步声、引擎轰鸣声……所有这些声音汇聚成一股磅礴的交响,在东北的雪原上回荡。
钢铁洪流,开始北上。
同一时间,佳木斯以东三十公里,第4纵队的行军序列更加庞大。
司令员李云龙站在一辆吉普车前,手里拿着个铁皮喇叭,正对着正在登车的战士们喊话:“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咱们这回的任务,是配合第3纵队拿下黑河,然后继续向北,一直打到漠河!那是中国最北边的地方,打完这一仗,咱们就是打到天涯海角的部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