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幽灵的低语
潜航器内部的温度已经回升到让人体感舒适的范围，但汉森骨子里的寒意尚未完全驱散。他裹着“回声”提供的隔热毯，坐在唯一的固定座椅上，手中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合成营养液。
那杯子的温度透过手套传入掌心，带来一丝虚幻的踏实感。那个黑色的“钥匙”设备此刻安静地放在控制面板旁的一个凹槽内，表面的蓝光已完全熄灭，仿佛耗尽了能量。
舱内依旧只有他一人，“回声”的声音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
“我们已抵达安全坐标，深度五百米，处于主要航道声学阴影区。” “回声”平静地汇报，“正在建立稳定加密链路。‘幽灵’先生将与您通话。”
控制面板中央的一块主屏幕亮起，但并未出现人脸或具体的形象，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在缓缓旋转的星云状数据流，中心偶尔闪过一丝与“钥匙”上曾出现过的、类似的幽蓝光芒。
“‘利刃’的汉森。”一个声音响起，依旧是经过处理的电子音，但比“回声”的更显低沉、厚重，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质感，直接透过舱内的扬声器传来，而非之前的脑内传导。
“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更好。”
汉森放下杯子，坐直身体，目光锐利地盯住那片星云：“你就是‘幽灵’？那个一直在背后引导我们的人？”
“引导？或许。更准确地说，是提供……选择。”
“幽灵”的声音平稳无波，“‘摇篮’的陷落，钥匙的激活，都在计算的概率区间内。但你的抉择，你队员的生存，是变量。你们证明了自身的价值。”
“价值？为了测试我们，你差点让我们全军覆没！”
汉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摇篮’里那些东西……‘潘多拉’的真相……你知道那有多危险！”
星云数据流微微加速旋转。
“危险一直存在，汉森队长。从‘建筑师’点燃‘普罗米修斯之火’的那一刻起，危险就已埋下。我所做的，并非创造危险，而是在它即将吞噬一切时，试图引入能够控制火势的变量。‘商人’和他的盟友，他们只想让火焰燃得更旺，直至焚尽所有。”
“你到底是谁？‘建筑师’的弟子？‘缪斯’的叛徒？”
星云沉默了片刻，数据流的旋转变得缓慢而凝重。
“我曾是‘建筑师’最亲近的学生之一，代号‘守护者’。‘缪斯’成立之初，我坚信其理想——监控、研究，寻找安全利用或无害化处理‘潘多拉’的方法。但‘商人’……他看到了不同的未来。他看到了力量，看到了掌控进化钥匙所能带来的……绝对权力。理念的分歧最终导致了分裂。”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我带着一部分忠于初心的成员转入地下，成为了你口中的‘幽灵’。我们监视着‘商人’的动向，试图在他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前阻止他。但我们力量有限，无法正面抗衡他与马卡洛夫的联盟。直到你们的出现——‘权杖’，一个不受旧有格局束缚，拥有足够实力和……决断力的新变量。”
“所以你就利用我们，去撞‘摇篮’这个枪口，去测试‘堡垒’的防御，去拿这把该死的‘钥匙’！”汉森握紧了拳头。
“是合作，汉森队长。”
“幽灵”纠正道，语气依旧平静，“我提供了情报，指明了方向，并在关键时刻提供了援助。没有我的指引，你们甚至找不到‘摇篮’，更无法在‘堡垒’的追击下带走核心数据和解密钥匙。我们共享了目标——阻止‘潘多拉’的灾难。”
他顿了顿，星云中心的光芒闪烁了一下：“而现在，我们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钥匙’已经激活，它内部封存的‘建筑师’生物共振编码，是影响甚至关闭‘潘多拉’系统的唯一希望。但仅仅有‘钥匙’还不够。”
控制面板上切换出“堡垒”海底基地的增强结构图，一个位于基地最深处、被多重能量屏障隔绝的区域被高亮显示。
“‘潘多拉’的原体被放置在‘堡垒’的‘静滞核心’内。要使用‘钥匙’，必须将其直接连接至核心的控制接口。任何远程尝试都会被‘商人’设置的防火墙拦截并反向追踪。”
汉森的心沉了下去。
潜入“堡垒”核心？这听起来比闯入“摇篮”更加不可能。
“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商人’和马卡洛夫注意力被分散的机会。”
“幽灵”继续道，“而这个机会，需要你们来创造。”
“‘我们’？”
“是的。‘权杖’，以及……141特遣队。”
屏幕画面切换，显示出一段加密的、来自普莱斯上尉的通讯请求记录，时间戳就在几小时前。
“普莱斯他们……”汉森怔住了。
“马卡洛夫在欧洲的行动升级了。他利用从‘商人’那里获得的部分技术，制造了多起针对北约设施的恐怖袭击，并试图劫持一枚战术核弹头。141特遣队正在全力追捕，压力巨大。‘商人’借此机会，正将更多资源和注意力投向欧洲，试图搅乱局势，为‘堡垒’内‘潘多拉’的最终‘调试’争取时间和掩护。”
“你们的任务……”
“幽灵”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和凝重，“是介入欧洲的乱局，协助141特遣队，以雷霆之势粉碎马卡洛夫的恐怖计划。动静要足够大，大到让‘商人’感到肉痛，不得不将更多的防御力量和计算资源从‘堡垒’调离。当‘堡垒’内部因此出现短暂的力量真空和混乱时……”
汉森接过了他的话：“……就是我们潜入‘静滞核心’，使用‘钥匙’的时候。”
“正确。”
星云数据流缓缓平息，“这是一场双线作战，汉森队长。你们在明，吸引火力，制造风暴；我们在暗，执行最终的斩首行动。任何一环失败，全盘皆输。”
汉森沉默了。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几乎是将他们所有人都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能接近胜利的路径。他们拥有了关键的数据和钥匙，但缺乏使用的机会。
“幽灵”拥有潜入的技术和路径，但缺乏制造机会的力量。
他抬起头，看向那片深邃的星云：“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另一个陷阱？不是在利用我们吸引所有火力，然后你们……”
“因为我们拥有共同的目标——阻止‘潘多拉’。”
“幽灵”打断了他，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某种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那是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建筑师’犯下的错误，必须由我们来终结。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我无需你的完全信任，汉森队长。我只需要你，和你的‘权杖’，做出最符合逻辑和人类利益的选择。”
控制面板上，那个黑色的“钥匙”设备微微亮起，一道细微的数据流从其内部射出，连接到了主屏幕上。
“这是‘钥匙’内存储的，‘静滞核心’接口的精确参数和接入协议。现在，它共享给你们了。”
“回声”的声音适时响起：“加密链路准备就绪，可以接通凌风指挥官。”
汉森看着屏幕上那复杂的数据，又看了看旁边沉默的“钥匙”，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舱室，沉声说道：
“接通吧。该让指挥官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