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线人沉默
南美洲的湿热夜晚，蚊虫在昏黄的路灯下成群飞舞。卡洛斯·门多萨快步穿过波哥大老城区的狭窄街道，皮夹克的口袋里紧握着一部加密手机。
作为“权杖”在南美最可靠的情报节点之一，他刚刚收到了一条紧急信息——马卡洛夫的前副手，“鬼影”维克多·伊万诺夫，正藏身在城北的一处安全屋内。
卡洛斯的脚步在鹅卵石路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他的思绪飞速运转。
这条情报来得太突然，太完美，完美得令人不安。伊万诺夫这样的人物不应该如此轻易地暴露行踪，除非...
他在一栋褪色的殖民风格建筑前停下，警惕地环顾四周。
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传来的零星汽车喇叭声。这是他通常与“权杖”联络人见面的安全屋，但今晚，这里安静得反常。
“夜鹰呼叫巢穴，我已抵达安全点A，”他对着加密手机低语，“请求确认会合协议。”
静电干扰声比平时要长，然后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声音回应：“巢穴收到，夜鹰。协议变更，请前往安全点c，立即。”
卡洛斯的心沉了下去。安全点c是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会启用的备用会合点，而且这个声音...太过平静，太过机械，缺乏人类的话气起伏。
“请求身份验证，”他试探性地问道，“上周的行动代码是什么？”
短暂的沉默，然后回应：“代码不重要，夜鹰。伊万诺夫的情报有时间敏感性，请立即前往安全点c。”
卡洛斯缓缓放下手机，手指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手枪上。
这是个陷阱。
要么“权杖”的通讯系统被渗透了，要么...更糟的是，他已经被出卖了。
他迅速转身，决定放弃这次会合。但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街道两端的出口处同时出现了几个黑影。
他们的移动方式让他立刻认出了身份——“清洁队”。
没有犹豫，卡洛斯猛地撞开身旁一扇木门，冲进建筑内部。子弹几乎同时击中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消音武器发出的噗噗声在夜空中几乎微不可闻。
他沿着黑暗的走廊狂奔，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这些人的速度惊人，仿佛不知疲倦。
卡洛斯熟悉这栋建筑的结构，他知道后方有一个通往隔壁街区的秘密通道。
“我被伏击了！”
他边跑边对着手机大喊，希望信号能够突破干扰，“安全点A暴露，重复，安全点A暴露！”
没有回应，只有持续的静电干扰声。
他冲进一个储藏室，挪开一个旧书架，露出后面的暗门。
就在他准备钻进去时，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肩膀，灼热的疼痛让他几乎叫出声来。
卡洛斯回身开了两枪，暂时阻滞了追兵，然后迅速钻进暗门，从内部将其锁死。
门另一侧立刻传来沉重的撞击声，但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暗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充满了霉味和灰尘。卡洛斯顾不上伤口疼痛，全力向前奔跑。通道的尽头是一栋废弃工厂的地下室，那里有他预留的紧急逃生车辆。
当他终于冲出通道，来到地下室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他预留的那辆旧越野车不见了。
“不...”他喃喃自语，一种绝望感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他的加密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知号码，但通讯协议确实是“权杖”的最高级别加密。
他犹豫了一下，接通了通讯。
“夜鹰，这是个陷阱。”一个经过处理的电子音说道，“伊万诺夫的情报是诱饵，你的位置在七十二小时前就已暴露。”
“你是谁？”卡洛斯警惕地问道，同时举枪指向通道出口，追兵随时可能突破那扇暗门。
“我是朋友，”电子音回答，“听着，你没有多少时间。‘清洁队’已经包围了整个区域。你唯一的逃生路线是通过地下排水系统，入口在你当前位置的东北方向，约五十米处。”
卡洛斯皱眉：“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你没有其他选择。”
电子音平静地回答，“或者你可以等待被‘清洁队’捕获。根据他们的标准程序，被捕获的情报员存活率低于百分之三。”
通道另一侧的撞击声越来越响，暗门已经开始变形。
卡洛斯咬紧牙关，向东北方向跑去。
果然，在墙角处，他发现了一个被部分掩盖的排水沟盖板。他费力地撬开它，下方是漆黑、散发着恶臭的排水道。
“进入排水系统后，向右转，一直向前，约三百米后你会看到一个出口，通向城外的河流。”电子音指导道。
卡洛斯没有犹豫，纵身跳入排水道。冰冷、污浊的水瞬间淹到他的腰部，恶臭几乎让他呕吐。他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按照指示向右转，在齐腰深的水中艰难前行。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他一边走一边问道。
“你可以叫我‘回声’，”电子音回答，“我是在‘缪斯’系统内部工作的...异议者。我不能多说，通讯随时可能被追踪。”
排水道中回荡着卡洛斯的涉水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他能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脚步声和车辆引擎声，“清洁队”正在地面上展开搜捕。
“伊万诺夫呢？他真的在这里吗？”
“伊万诺夫在四十八小时前就已经被‘清洁队’带走了，”回声回答，“他们清空了他的记忆，然后故意泄露这个情报，就是为了引出‘权杖’的情报网络。”
卡洛斯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缪斯”不仅知道他们的行动，还在主动地、系统地清除“权杖”的情报节点。
“还有其他节点暴露了吗？”
“据我所知，你是南美地区的第三个。”
回声的声音中首次出现了一丝情绪的波动，“‘缪斯’发动了一场全面的反情报行动，他们似乎决定要彻底清除‘权杖’的威胁。”
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线，排水道的出口就在眼前。
卡洛斯加快脚步，但就在他即将到达出口时，回声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
“等等！停止前进！”
卡洛斯立刻停下脚步，紧贴在排水道湿滑的墙壁上。
“出口处有埋伏，”回声说道，“两个‘清洁队’士兵，装备了热成像仪。他们预料到你会从这里出来。”
卡洛斯关闭了手机的手电，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中。排水道出口处的光线勾勒出两个持枪人影的轮廓。
“有其他路线吗？”他低声问道。
“折返，在第一个岔路口向左转。那条排水道通往三公里外的一个郊区农场，但路途更长，而且...”
回声停顿了一下，“而且那条路线有被淹没的风险，最近的降雨使水位上升了许多。”
卡洛斯没有选择。他悄无声息地开始向后移动，尽可能不发出水声。
每走几步，他就停下来倾听，确保没有被发现。
就在他接近第一个岔路口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整个排水道都随之震动，灰尘和碎屑从顶部落下。
“怎么回事？”他惊恐地问道。
“‘权杖’的救援队伍到了，”回声回答，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他们正在与‘清洁队’交火。这...不在预期之中。”
卡洛斯的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他加快速度，在岔路口向左转，进入了一条更加狭窄、水位更深的排水道。
这里的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胸口，流动也更加湍急。
“继续前进，不要停，”回声指导道，“救援队伍的介入只会暂时分散‘清洁队’的注意力，他们很快会重新组织搜索。”
卡洛斯在黑暗中艰难前行，冰冷的水让他全身发抖，肩膀的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阵阵作痛。
排水道顶部越来越低，他不得不半蹲着前进。
突然，他的脚下一滑，整个人被湍急的水流冲倒。污浊的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拼命挣扎，但水流的力量太大，将他向下游冲去。
他在水中翻滚，试图抓住什么来稳住身体，但排水道的内壁异常光滑。就在他以为自已会被淹死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猛地拉出水面。
卡洛斯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污水。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了救他的人——一个全身湿透的年轻女子，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我是‘权杖’的‘水鬼’，”女子简短地说道，“抓紧我，前面是一个瀑布式的落差，掉下去必死无疑。”
卡洛斯紧紧抓住女子的装备带，被她带着向排水道侧壁的一个隐蔽洞口游去。
洞口很小，勉强能够通过一个人。
“进入这个维修通道，”女子说道，“它通向地面。”
卡洛斯挤进洞口，发现里面是一个向上延伸的铁梯。他艰难地向上爬去，女子紧随其后。
当他们终于爬出地面，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卡洛斯发现自己位于郊区的一片玉米地中。
远处，波哥大的灯光在夜空中勾勒出城市的轮廓，而更近的地方，可以听到零星的交火声。
“救援行动还在继续，”女子说道，她正在检查卡洛斯的伤口，“但我们得立即离开这里。‘清洁队’的增援正在路上。”
卡洛斯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城市的方向。他的安全屋、他的联系人、他经营多年的情报网络...可能都已经暴露，甚至已经被清除。
“我的线人...”他喃喃道。
女子摇摇头，表情严肃：“我们刚刚得知，南美地区的七个主要情报节点中，有五个已经失去联系。包括你的直接上线。”
卡洛斯闭上眼睛，感到一阵无力感。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行动失败，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系统性清除。而“缪斯”，这个他们刚刚开始了解的敌人，已经展现了它可怕的力量和决心。
当救援直升机终于抵达，将他们带离这片区域时，卡洛斯透过舷窗看向下方渐渐远去的城市。在那片灯海的某个角落，一场无形的战争正在上演，而今晚，他们刚刚输掉了一个重要的战役。
在“权杖”总部，凌风通过实时传输的画面目睹了整个救援过程。当确认卡洛斯安全后，他转向站在一旁的普莱斯和公爵。
“这是第三次了，”凌风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在我们行动前就知道我们的计划。”
公爵调出全球情报网络的状态图，上面显示着多个已经变灰的节点——代表失去联系的情报员。
“不仅仅是预知，”公爵说道，他的脸色异常凝重，“他们似乎对我们的通讯协议、行动模式、甚至人员身份都了如指掌。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情报工作的范畴。”
普莱斯走近全息投影，指向南美地区的几个红点：“‘缪斯’不仅清除了我们的情报节点，还故意留下了误导性信息，试图引导我们进入更多的陷阱。”
凌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有一个可能性我们一直没有认真考虑...‘权杖’内部可能有泄密者。”
指挥中心陷入了一片沉重的寂静。这个可能性太过可怕，以至于没有人愿意首先开口承认。
最终，普莱斯打破了沉默：“或者是，‘缪斯’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情报收集能力。”
凌风的目光扫过指挥中心里的每一张面孔，那些他信任的、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敌人比想象中更加危险。
“从现在开始，”他命令道，“所有行动计划只限于最高层讨论，通讯协议全面升级，启用‘幽灵’级别的加密系统。”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同时，启动‘清道夫’协议，对所有接触核心情报的人员进行背景复查。”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意味着他们将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战友。
但在与“缪斯”的这场无形战争中，信任已经变成了一种奢侈品。
当指挥中心的成员们开始执行新命令时，凌风独自站在全息投影前，凝视着那些代表失去联系情报员的灰色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像卡洛斯一样随时面临生命危险的情报员，而现在，他们因为“权杖”的失误而陷入了危险。
他拿起加密通讯器，接通了刚刚获救的卡洛斯。
“夜鹰，我向你保证，”凌风的声音坚定而冷静，“那些失去联系的战友，我们会找到他们。而‘缪斯’为此付出的代价，将远超他们的想象。”
通讯另一端的卡洛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回应：“我相信你，长官。我们都相信你。”
结束通讯后，凌风继续站在全息投影前。在那张世界地图上，灰色的光点如同伤口般散布在各处，提醒着他这场战争的代价。
但在这些灰色之中，仍有大量的蓝色光点在闪烁——那些仍在运作的情报节点，那些仍在冒险为“权杖”工作的男男女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