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琰只觉得自个儿在一片乌漆嘛黑里头飘着，上下左右都够不着边，沉得跟灌了铅似的往下坠。
耳朵边上嗡嗡响，像是水声，又像是谁在哭，烦得他脑仁疼。
他想睁眼，可眼皮重得像焊死了，浑身骨头架子跟散了一样，哪儿都疼。
“……琰……陆琰！……”
一声喊，细细的，却像根针，扎透了这厚厚的黑幕。是白芷！
陆琰猛地一使劲，眼皮掀开一条缝，刺啦一下，光晃得他赶紧又闭上。
嗓子眼里一股子铁锈味儿直往上顶，他咳得肺都要出来了，哇地吐出一口带着亮晶晶碎屑的黑血。
“醒了！真醒了！”白芷的声音就在耳朵边，带着点儿压不住的欢喜。
陆琰咬着牙，胳膊肘撑地，晃晃悠悠坐起来。
四下打量，是个没见过的石头屋子，墙缝里嵌着些发蓝光的石头，照得人脸发青。
白芷跪坐在旁边，脸白得吓人，右边胳膊上缠的布条都被血浸透了。
白薇离得远点儿，背对着他们，正盯着屋子当间儿一块破旧石碑看。
“这……啥地方？”陆琰一开口，嗓子哑得跟破锣似的。
“三神山脚底板儿底下。”白薇头也没回，声音冷冰冰，“祭坛那儿塌了，大水把咱们冲进这老古董道里了。”
记忆呼啦一下全涌回来了。
祭坛，血糊糊的场面，还有那个被什么东西上了身的阿莲……陆琰心里一咯噔，猛地抓住白芷的手腕子：“阿莲呢？”
白芷眼皮垂下去，长睫毛抖了抖。
“没……没了。那东西炸开的时候，她就……”话堵在嗓子眼，说不下去了。
白薇转过身，那双淡金色的眼珠子没什么温度。
“不是真没了。占了她身子那鬼东西，带着她钻到三神山真正的核心去了。”
她指指那石碑，“照这上头的鬼画符说，咱们待这儿只是外边儿，真正的秘密，藏在山肚子里的‘净世殿’。”
陆琰强撑着站起来，腿一软，差点又栽回去。
他这才看清，石头地上刻满了弯弯绕绕的花纹，凑成个大七角星。七个角上，各有一个凹下去的印子，形状都不一样。
“七器共鸣……”陆琰眯着眼，感觉额头的守山人印记微微发烫，传来些模糊的讯息。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传送阵，得凑齐七件守山人的家伙什儿才能动。”
白薇点头：“对。可眼下，只有你那把玉心剑，还有芷儿身上那半吊子净世金莲的印记。”
她扫了眼白芷，“况且芷儿这伤……”
“我死不了！”白芷硬邦邦抬起头，尽管嘴唇都没血色了。“得找阿莲！那鬼东西说她是‘好壳子’，我怕……”
轰隆！
话没说完，整个石室猛地一抖。
顶上的碎石头渣子簌簌往下掉，远处传来闷响，咚！咚！像是有什么大个儿玩意儿正撞过来。
“追兵到了。”白薇脸色一沉，“那些晶疙瘩怪物。”
陆琰攥紧了玉心剑，感受着身体里那股新来的、银灰色的力量乱窜。身上还疼着，但这股力正麻酥酥地修着伤。
“这传送阵，就没别的法子启动？”
白薇眼睛飞快扫着石碑上的字：“有，血脉共鸣，得付代价。”
“啥代价？”
“命。”白薇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陆琰，“还得是守山人的血脉才行。”
外头撞墙的声音越来越响，轰……轰……墙上的蓝光石头跟着一闪一闪。陆琰没含糊：“咋弄？”
白薇从腰后摸出把小巧的银匕首：“把你的血，滴在七个角上。一滴，一年阳寿。”
白芷抽了口冷气：“不行！这怎么……”
“没工夫磨蹭了！”陆琰一把夺过匕首，哧啦一下在掌心划开个大口子。
血立刻涌出来，被那银灰色的能量裹着，泛着诡异的光。
第一滴血砸在第一个角上。
石室猛晃，地上的花纹亮起一丝暗红。陆琰脸唰一下就白了，跟凭空老了一岁似的。
“陆琰！”白芷想冲过去拦，被白薇一把拽住。
“开了头就停不下！”白薇声音冷得掉冰碴儿，“半道儿停下，反噬能直接要他命！”
第二滴，第三滴……血一滴滴下去，七角星就亮一分，陆琰的模样也眼见着垮下去。
第六滴血落定，他眼角已经爬上了细纹，黑头发里竟掺了几根刺眼的银丝。
白芷眼泪无声往下淌，指甲掐进了手心。就在陆琰要滴下第七滴血的时候，她眉心的金莲印记突然一烫。
“等等！”她猛地抓住陆琰的手腕，“说不定能……”
砰——咔啦！
石室那面墙被整个儿撞开个大窟窿！一个三丈高、浑身暗红晶体的怪物探进脑袋，七只眼珠子在头上乱转，冒着毒光。
“守山人……”怪物嗓子跟铁片刮似的，“可算……逮着你们了……”
白薇一步挡在前面，双手一合，呼啦一道冰墙拔地而起，暂时挡住怪物。但她知道顶不了多久。
“快完事儿！”她厉声喝道。
陆琰手抖得厉害，咬着牙，把第七滴血逼出去，滴在最后一个角上。
嗡——！
七角星红光大盛，整个石室天旋地转。
怪物的咆哮就在耳边，冰墙碎裂的声音刺耳。就在那晶疙瘩怪物突破冰墙、爪子伸进来的刹那，红光吞没了三人。
陆琰最后只觉着白芷死死抓着他的手，和白薇的喊声：“别撒手！”
……
等陆琰再睁眼，发现自己躺在软乎乎的青苔上。
阳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晃眼。
空气里有股草叶子和泥土的清香。不是那阴湿的地底了，是片生机勃勃的老林子。
“缓过来了？”白薇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她站在棵老树下，正仰头瞅着什么。
陆琰撑起身，惊讶地发现身上那要散架的劲儿没了，连白芷胳膊上的伤也好了，就剩道浅疤。
“这又是哪儿？”他四下看。这林子美得不像真的，叶子都带着莹莹的光，空气里飘着亮晶晶的小点儿。
“三神山真正的肚子里。”白薇指远处，“看那儿。”
透过树缝，能看见林子中间立着座巍峨的白玉宫殿，通体半透明，闪着温润的光。
可瘆人的是，宫殿顶上盘着一大团暗红色的乌云，里头不时闪过血红色的电光。
“净世殿。”白芷轻声说，“阿莲在里头。”
陆琰额头的印记猛地滚烫，一幅画面硬生生挤进他脑子：
宫殿深处祭坛上，阿莲小小的身子飘在半空，被暗红色的锁链捆着。她面前，站了个穿银灰长袍的身影，正慢慢摘下兜帽——
“得快！”陆琰猛地跳起来，“那鬼仪式快成了！”
三人拔腿就往宫殿冲。
越靠近，树越少，换成了一片片整齐的白石柱子，刻满了跟守山人印记像的符文。
邪门的是，好多柱子都断了，断口处留着暗红色的晶疙瘩痕迹。
“这儿以前是守山人的圣地，”白薇解释，手摸过一根断柱，“后来被归墟那鬼东西污染了。”
冲到宫殿前的大广场，三人同时刹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