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厅陈设雅致,熏香袅袅,与外面的喧嚣判若两个世界。林啸天屏退了左右,只留那名心腹大总管在旁伺候。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目光灼灼地看向薛太医。
“薛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林啸天直接撩起自己的左臂袖袍,露出手腕至肘部一片颜色略显暗沉、隐隐有细微雷纹浮现的皮肤,“林某这旧伤,乃是被五雷宗的‘阴雷掌’所赐,纠缠多年,每逢运功过度或天气有变,便痛痒难当,气血逆行,苦不堪言。先生既能看出林某身有微恙,又赠以‘赤阳散’这等对症之物,想必是有良策?”
他话语虽还算客气,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和眼眸深处的审视却毫不掩饰。若眼前这“薛先生”只是招摇撞骗之辈,恐怕立刻就会被“请”出林府。
薛太医神色不变,上前两步,伸出三指搭在林啸天腕脉之上,闭目凝神细查。片刻后,他睁开眼,缓缓道:“林家主此伤,阴雷掌力已侵入‘手厥阴心包经’与‘手少阳三焦经’深处,与自身气血纠缠,淤积不散。寻常药物或真气疏导,确难根除,反而可能引动雷煞反噬。若林家主信得过,老夫可尝试以金针渡穴之法,辅以特制药液,先为家主化开部分淤积,缓解痛楚。”
“金针渡穴?”林啸天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经脉要害,岂容轻易让他人施针?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一旁的蓝景行,忽然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弟子般的恭谨:“师父,林家主这伤,淤积之处似乎还牵连了‘天泉’、‘曲泽’二穴,若施针,或可由此入手,引雷煞缓缓导出,避免直冲心脉。”
他这话看似是在向薛太医请示,实则点出了两个极为关键、且位置险要的穴位。若非对经脉运行和阴雷掌力特性有极深了解,绝不可能说得如此精准。
林啸天和他身旁的大总管闻言,脸色都是微变。林啸天更是深深看了蓝景行一眼,这年轻人气息不显,没想到眼力如此毒辣!他这伤,最难受之处确实就在天泉、曲泽附近!
薛太医心中暗赞蓝景行机敏,面上却故作沉吟,颔首道:“嗯,景蓝你所言不错。林家主,你看……”
蓝景行这一句看似无心的话,瞬间打消了林啸天大半的疑虑。能教出如此眼力的弟子,这薛先生的医术恐怕真的非同小可!
“既如此,便有劳薛先生了!”林啸天不再犹豫,爽快道。
薛太医取出那套寒光闪闪的金针,又让墨渊取来清水,将少许“赤阳丹(仿)”药粉融入其中,制成一碗淡红色的药液。
“请林家主放松心神。”薛太医凝神静气,出手如电,数根金针瞬间刺入林啸天左臂的天泉、曲泽、内关等穴道,针尾微微颤动,发出奇异的韵律。同时,他让林啸天将那只药碗置于针尾之上,以药气熏蒸。
起初,林啸天只觉得金针落处传来阵阵酸麻胀痛。但随着薛太医以独特手法捻动金针,引导其自身气血与药力,那酸麻胀痛逐渐转化为一股温热的流动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盘踞在经脉深处那股阴寒刺骨的雷煞之力,仿佛冰雪遇到暖阳,开始丝丝缕缕地消融、松动,并沿着金针引导的路径,缓缓被导出体外。
一丝丝极淡的、带着腥气的黑气,从针尾处渗出,融入上方的药液之中,那淡红色的药液颜色渐渐变得深浊。
约莫一炷香后,薛太医手法一变,迅速起出所有金针。
林啸天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左臂多年来那种隐隐的沉重、粘滞感减轻了大半,一股久违的轻松与暖流在经脉中流淌,说不出的舒畅!他试着运转了一下真气,以往那种滞涩与隐痛竟几乎感觉不到了!
“神乎其技!真是神乎其技!”林啸天忍不住赞叹出声,看向薛太医的目光充满了热切与敬佩,“薛先生真乃神医!林某这旧疾,困扰我十几年,今日方知何为轻松!”
那大总管也是满脸惊喜,连忙道:“家主,您感觉如何?”
“前所未有之好!”林啸天活动着左臂,哈哈大笑,随即对薛太医郑重拱手,“先生大恩,林某感激不尽!先前多有怠慢,还望先生海涵!”
薛太医淡然一笑,收好金针:“林家主客气了。此法只能缓解大半,若要根除,还需连续施针三次,并辅以特定的丹药调理月余方可。今日仓促,药材不全,待老夫备齐药物,再为家主彻底根治。”
“好好好!一切但凭先生安排!”林啸天此刻对薛太医已是深信不疑,态度极为热情,“先生需要何种药材,尽管开口!我林家在这黑风城,还是有些门路的。”
他亲自将薛太医一行人请至上座,命人奉上香茗,态度与之前已是天壤之别。
“不知薛先生师徒此次游历南疆,是为何事?若有用得着我林家的地方,林某定义不容辞!”林啸天主动示好。
薛太医与蓝景行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时机已到。
薛太医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老夫此次携徒游历,一为寻药,二为访友。老夫一位至交好友,身中奇毒,伤及神魂,需‘赤阳果’为主药方能救治。听闻南疆或有此物踪迹,故特来寻觅。”
“赤阳果?”林啸天眉头微皱,“此物确实罕见。据林某所知,唯有焚天谷深处可能孕育,但那里如今被五雷宗划为禁地,等闲人根本无法靠近。”他顿了顿,沉吟道,“不过……若先生急需,林某或可想办法弄到一枚‘引火令’,只是代价不小,且需等待时机。”
蓝景行适时接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除此之外,家师另一位友人,于林海之中误中一种阴寒奇毒,伤及经脉神魂,需寻一味至阳至纯的‘曜晶星髓’方能化解。我等听闻此物可能存在于‘曜灵池’中,却不知那秘境究竟在何处,实在令人心焦。”
“曜晶星髓?曜灵池?”林啸天闻言,面露讶色,“想不到薛先生连这等传说中的灵物也在寻找。曜灵池……林某倒是听过一些更为古老的传闻。”
他压低了声音:“据我林家祖上留下的只言片语,那曜灵池并非固定一处,其入口随天象而变,与星辰运行有关。下一次较为明确的显现时机,据推算,应在半月之后的‘双月同天’之夜,其入口很可能出现在葬星山脉外围,靠近‘鬼哭沼泽’的那片区域。只是那里凶险异常,毒瘴弥漫,更有诸多诡异妖兽盘踞,即便知道大概方位,寻找起来也极为困难,且……那片地域,似乎也有些不太平,近日常有身份不明之人出没。”
双月同天!鬼哭沼泽!
这消息至关重要!不仅指明了大概时间和地点,更提到了“身份不明之人”,很可能与幽冥教有关!
蓝景行心中震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与薛太医一起向林啸天道谢:“多谢林家主告知!此讯对我等至关重要!”
林啸天摆手笑道:“区区消息,何足挂齿。比起薛先生为林某疗伤之恩,不值一提。引火令之事,林某会尽力周旋。至于鬼哭沼泽,若几位决定前往,林某可提供一份更为详细的地图,并派一两名熟悉地形的向导相助。”
这正是蓝景行他们所需!有了林家的帮助,无论是获取引火令,还是探寻曜灵池,都将容易许多。
又交谈片刻,薛太医以需要准备后续治疗药物为由,婉拒了林啸天的挽留,带着蓝景行等人告辞离去。林啸天亲自将几人送出内厅,并再三叮嘱,若有所需,随时可来林府寻他。
离开林府,回到“南北杂货”的密室,几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没想到如此顺利!”墨渊感慨,“多亏了薛师兄妙手回春,还有景行师侄那关键的一句提点。”
薛太医笑道:“也是林啸天这伤正好撞在老夫手上。如此一来,我们算是初步取得了林家的信任。”
蓝景行沉吟道:“林啸天提供的消息,与我们所知相互印证。双月同天之夜,鬼哭沼泽……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尽快准备。而且,他提到有身份不明之人活动,十有八九是幽冥教也在打曜灵池的主意!”
云岫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他们破坏圣坛不成,定然不会放弃。曜灵池的力量,对他们而言恐怕也是极大的诱惑,或者,他们想阻止我们得到曜晶星髓。”
“无论如何,曜晶星髓我们必须得到。”蓝景行感受着左肩处那被封印的阴寒,语气坚定,“在前往鬼哭沼泽之前,我们需做好万全准备。薛师叔,治疗林啸天的药物,或许可以多备一份,作为交换更详细地图和向导的筹码。”
“嗯,老夫省得。”薛太医点头。
夜色已深,黑风城依旧喧嚣,但密室中的几人,心中却已有了明确的方向。前路虽险,但希望之光已现。
双月同天之夜,鬼哭沼泽,将成为他们下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