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被废，纳喇氏倒台，如同在紫禁城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宫人们行事愈发小心，各宫主位更是闭门谢客，暗自揣度着帝王心术与后宫格局的巨变。
永和宫却依旧保持着那份独特的宁静。凌玥并未因扳倒宿敌而显出半分得意，反而愈发沉静。她每日照料儿女，打理宫务，对胤禛的学业和户部见习愈发上心。
胤禛如今在户部，更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往日或明或暗的试探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审视。他牢记凌玥的教诲，越发谨言慎行，只埋头做事。
这日，太子胤礽竟亲临户部衙门。他身着杏黄色常服，面容俊朗，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缓步走入值房。
“给太子殿下请安。”胤禛忙放下手中册籍，与众人一同行礼。
“四弟不必多礼。”胤礽亲手扶起他，目光扫过桌上堆积的文书，笑道，“早听闻四弟在户部勤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些陈年旧档，看着便令人头疼，难为四弟有如此耐心。”
“太子殿下过誉，愚弟愚钝，唯勤能补拙。”胤禛垂眸应答，姿态恭谨。
胤礽点了点头，看似随意地翻阅着册子：“近日朝中多事，纳喇氏不知进退，落得如此下场，实乃咎由自取。四弟在户部，想必也听闻了些许风声。你我兄弟，当以此为戒，同心协力，为皇阿玛分忧才是。”
他话语亲切，仿佛只是兄长对弟弟的寻常关怀。但胤禛却敏锐地捕捉到那温和语气下的一丝探究，以及那句“同心协力”背后隐含的意味。
“太子殿下教诲的是。愚弟定当恪尽职守，为皇阿玛分忧。”胤禛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胤礽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未再多言，便起身离去。
胤禛将他送出衙门，望着那杏黄色的仪仗远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太子今日此举，看似亲和，实则是在纳喇氏倒台后，对他的一次重新审视。
晚间回到永和宫，胤禛将今日之事细细禀明凌玥。
凌玥听罢，神色未变，只轻轻拨弄着香炉里燃着的安神香：“太子是储君，关心弟弟是应当的。你应对得体，很好。”她抬眸看向胤禛，“只是你需明白，经此一事，在某些人眼中，永和宫已不再是那个仅凭着立足的宫苑。往后的路，盯着你的人会更多。”
“儿子明白。”胤禛郑重点头。
“对了，”凌玥似是想起了什么，“今日皇上来看温宪和胤禵，提起顾八代先生不日便将正式为你授课。顾先生学问是极好的，只是性情古板严厉，你需有准备。”
“是，额娘。”
待他离开后，凌玥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太子的试探在她意料之中。纳喇氏这棵大树倒下，原本被其牵制的东宫，势力必然膨胀。太子如今地位稳固，又无强力的兄弟制衡，会对开始显露头角的胤禛产生忌惮，再正常不过。
就在这时，秦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低声道：“娘娘，冷宫那边传来消息……胡太监，昨夜跌入井中，没了。”
凌玥眸光一闪，并未感到意外。惠妃倒台，那些见不得光的爪牙自然要被尽快清理。
“知道是谁动的手吗？”凌玥问道。
秦顺摇了摇头：“痕迹抹得很干净。但奴才查到，前两日，太子詹事府有人去过内务府，过问过冷宫罪奴的名册。”
太子詹事府……
凌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来，她的这位“好儿子”太子殿下，不仅在明面上试探，暗地里，清理起可能牵扯到自身的隐患，也是毫不手软啊。
这紫禁城的天，终究是要变了。惠妃的倒台，并非纷争的结束，而是将一场更加隐秘、也更加危险的博弈，推到了台前。
夜风穿过庭院，带来桃李的芬芳。凌玥轻轻拢了拢衣襟，眼神锐利如刀。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来吧。太子这一手，既除了后患，又何尝不是在向她展示东宫的手段？这场博弈，从此刻起，才真正进入了要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