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田间没有禽兽。
含义: 恒久努力却无收获,如同田间打猎一无所获(田无禽)。象征恒久过程中可能遇到瓶颈,努力暂时未见成效。
九四故事:
自烈山部落归来,恒心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沉默了许多,常常一个人对着沧澜河水发呆,眼神里褪去了曾经的锐气与骄矜,沉淀下一种近乎沉重的内省。那场因“不恒其德”而招致的“承之羞”,如同一道无形的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灵魂上,时刻提醒着他恒久之道不仅在于治水之术,更在于治水之德、持守之心。
他不再轻易接受外界的邀请和赞誉,将全部精力重新投注到本部的水利事业上。沧澜河主干道的治理已见成效,但恒心的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领域——那些分布于部落周边、依靠小型溪流和雨水灌溉的零散田地。
这些田地高低不平,水源分布不均。丰水期,低处易涝;旱季时,高处龟裂。族人们依旧遵循着古老的“靠天吃饭”的方式,收成极不稳定。
一个宏大的构想在他心中逐渐清晰——他要构建一个覆盖整个部落农耕区的“新型水渠网”。
这个网络将如同人体的血脉,连接所有主要水源与田地。通过主干渠引水,再通过各级支渠、毛渠将水精准输送到每一块需要灌溉的土地,同时修建相应的排水沟,确保涝时能排。如此,方能最大限度地利用水资源,实现旱涝保收,彻底改变部落农业的被动局面。
这个构想,比他之前所有的治水工程都要复杂、宏大,也更具挑战性。
恒心并没有急于求成。他吸取了“浚恒”的教训,先是耗费了整整一年时间,带着几个忠实的助手,走遍了部落周边的每一片丘陵、每一条溪涧。他用简陋的工具测量地势高低,记录水流大小,在巨大的兽皮上绘制出精细的水系与地形图。
图纸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便是他梦想中水渠网的雏形。他反复推演,精心设计每一条渠道的走向、坡度、宽度,计算着需要动用的土方和人力。
准备工作就绪后,他满怀信心地向首领和长老会提出了这个宏伟的计划。
“此渠若成,我部将再无旱涝之忧,仓廪可期永实!”恒心指着那张凝聚了无数心血的规划图,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光芒。
首领和长老们看着图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听着恒心描绘的美好蓝图,初时也被深深吸引。这确实是一个功在千秋的设想。经过前几次的成功,他们对恒心的能力已有了相当的信任。
“所需人力物力几何?”首领问道。
恒心报出了一个庞大的数字。议事厅内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这几乎要动员部落所有的青壮劳力,并投入未来数年的大部分积蓄。
“恒心,此策虽好,然工程浩大,是否过于冒险?”一位长老沉吟道,“且如此复杂的水渠,族人们能否理解?能否维护?”
“长老放心,”恒心信心满满,“我已规划周全。至于族人,只要我们解释清楚此渠带来的好处,他们必定支持!且技术层面,我可亲自指导,并无难解之处。”
他过于沉浸在自己构想的完美蓝图中,低估了执行的复杂性和人心的惯性。
工程,在恒心的全力推动和部落的鼎力支持下,还是启动了。
最初的热情是高涨的。成千上万的族人被动员起来,按照图纸,开挖第一条主干渠。恒心日夜守在工地上,指挥若定,解决着技术难题。
然而,困难很快接踵而至。
水渠的修建,远比加固河岸、种植柳树要复杂精细得多。对渠道的坡度要求极高,稍有偏差,水流便无法自行流动。挖掘过程中,时常遇到坚硬的岩层或复杂的地下水系,需要耗费数倍的人力物力去处理。
更让恒心感到无力的是族人们的不解与抵触。
“为什么要把水渠修得这么弯?直接挖过去不是更快?”
“这里明明有条小河,为什么还要从那么远引水过来?多此一举!”
“恒心大师,我们家那块地地势太高,您这水渠的水根本上不去啊!”
“这渠挖得这么深这么宽,占了我们好多好田,值得吗?”
每日,恒心都要面对无数类似的疑问和抱怨。他试图耐心解释水位落差、流体力学这些对他而言简单,对普通族人却如同天书的概念,但收效甚微。族人们更相信自己祖辈传下来的经验和眼前看得见的利益。
工程的进展异常缓慢,且不断因为各种“意外”和族人的消极配合而中断。有时是渠道走向因某家祖坟而被迫修改,有时是分配劳役时引发纠纷,有时是已挖好的段落因一场小雨而坍塌……
恒心疲于奔命,仿佛在与无数看不见的阻力搏斗。他依旧坚持着,相信只要渠成水通,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所有的误解都会烟消云散。
一年过去了,主干渠只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
两年过去了,几条重要的支渠刚刚开工。
三年过去了,规划中的水渠网,大部分还停留在图纸上。
而部落在这三年里,为了支持这项浩大工程,投入了巨量的人力物力,许多正常的农耕和狩猎活动都受到了影响。更让族人们失望的是,预想中“旱涝保收”的景象并未出现,反而因为劳力被大量占用,一些原有的小型水利设施疏于维护,在几次不大的自然灾害中,部分农田依旧受了灾。
投入与产出,形成了巨大的、令人沮丧的反差。
年终的部落评议会上,气氛凝重。负责仓廪的长老报出了令人揪心的数字:库存消耗巨大,而粮食增收却微乎其微。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恒心身上。这一次,不再是无条件的信任,而是浓重的失望、怀疑,甚至责备。
“恒心,三年了!我们投入了这么多,究竟得到了什么?”一位素来支持他的长老也忍不住发声,语气沉痛。
“是啊,这水渠网,听起来是好,可实在太难了!是不是……根本就行不通?”
“我看,还不如把人力撤回来,好好打理我们原来的田地和旧水沟!”
恒心坐在那里,如同被浸入了冰水之中。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告诉大家只要再坚持一下,再给他一点时间……但他看着那一张张写满疲惫与质疑的脸,那些话语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恍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在田间狩猎了整整一天的猎人,耗费了所有力气,布下了天罗地网,最终却田无禽——一无所获。
巨大的挫败感攫住了他。他独自一人,登上部落附近最高的山岗。
夜凉如水,星垂平野。脚下那片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土地,在夜色中沉寂着,那未完成的水渠网,如同几道无奈的疤痕,模糊不清。
他仰望星空,心中充满了困惑与苦涩。难道他的构想错了吗?难道他坚持的“恒久”错了吗?
“恒非蛮干,需天时地利人和。”他喃喃自语,仿佛在与星空对话。这三年的经历,如同冰冷的溪流,冲刷着他因执着而发热的头脑。
他审视着自己的“恒”:
天时——他选择了吗?部落刚刚从主干河治理中喘过气,是否具备了支撑如此宏大工程的实力和心理准备?
地利——他充分考虑了吗?复杂的地形地貌,远超之前工程的技术难度,他是否真的具备了完全掌控的能力?
人和——他争取到了吗?他是否真正理解了族人的认知水平和实际需求?是否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去沟通和引导?还是仅仅依靠权威和蓝图去强行推动?
答案,似乎都是否定的。
他太执着于那个完美的“结果”,急于在有限的时间内建立起“恒久”的功业,却忽略了实现“恒久”本身所需要的、更宏阔的“势”的积累。他就像那个只想猎获猛兽的猎人,却忘了检查自己的弓箭是否锋利,是否了解了猎物的习性,是否赢得了同伴的真心配合。
田无禽。不是田间没有禽兽,而是他的方法、他的时机、他所能凝聚的力量,还不足以捕获他想要的“禽”。
强行推广,如同逆风而行,非但无功,反而耗尽了力量,挫伤了士气。
一种明悟,渐渐取代了之前的固执与沮丧。
他意识到,此刻的“无获”,并非终点,而是一个必须经历的瓶颈。是恒久之道对他又一次的考验——考验他的智慧,而非仅仅是毅力。
第二天,恒心再次站在了首领和长老们面前。他的神色平静,带着一种历经挫败后的清醒与沉稳。
“首领,诸位长老,”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新型水渠网工程……请暂缓。”
议事厅内一片哗然。
恒心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继续说道:“此策方向无错,利在千秋。然我此前过于急切,低估了其艰深繁杂,更未做好‘人和’之功课。强行推进,徒耗民力,于事无补。”
他目光扫过众人,诚恳地说:“我提议,暂停大规模渠道开挖。转而集中力量,修复和维护现有水利设施。同时,我愿开设讲席,向族人,尤其是年轻一代,传授基础的水利知识,讲解水渠网的原理与好处。待民智渐开,技术更为成熟,部落积蓄更丰之时,再图此事不迟。”
他从一个激进的推行者,转变为一个耐心的播种者和教育者。
首领看着恒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望,有惋惜,但最终,更多的是一种理解和赞同。他点了点头:“就依你之言。恒心,你能如此……甚好。”
工程暂停了。
恒心将那张宏大的规划图仔细卷起,珍藏起来。他知道,这不是放弃,而是为了将来更有力的开始。
他不再终日奔波于未完成的工地,而是拿着简陋的模型和图纸,走到族人中间,在田间地头,在篝火旁,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着水流的故事,描绘着水渠网建成后那片旱涝保收的丰饶景象。
起初,听者寥寥,且多带着怀疑。但恒心不急不躁,日复一日,如同滴水穿石。
他不再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师”,而成了一个可以交流、可以提问的师长。一些年轻人,开始被这些新奇的知识吸引,围绕在他身边。
田无禽的困境,并未击垮恒心。反而让他领悟到,恒久之道中,有时“暂停”和“积累”,比盲目的“前进”更为重要。
他就像一位在田间布下诱饵和陷阱的猎人,虽然眼前尚无猎物落网,但他正在为未来的丰收,默默地、恒久地,准备着一切必要的条件。
恒心在经历“德行不恒”的挫折后,回归本部,雄心勃勃地推行覆盖全境的“新型水渠网”计划。尽管前期勘察规划周密,但因工程过于浩大复杂,技术难度高,远超族人认知水平和部落当时的人力物力承受极限,加之恒心在推行过程中未能充分争取“人和”,导致工程进展极其缓慢,三年来投入巨大却收效甚微,犹如猎人田猎一无所获(田无禽)。在巨大的现实落差和部落的压力下,恒心深刻自省,认识到“恒非蛮干,需天时地利人和”。他主动提议暂停工程,转而采取修复现有设施、教化民众、传播水利知识的策略,为未来的重启积蓄条件。此章生动阐释了恒卦九四爻辞的深意:在追求恒久事业的过程中,即便方向正确、付出巨大努力,也可能因条件不成熟、方法不得当而陷入努力却无收获的瓶颈期。此时,真正的“恒”并非固执地强行突破,而是需要审时度势,及时调整策略,从急躁的“有为”转向耐心的“蓄势”,通过教化、积累等待时机,方能最终打破瓶颈,使恒久之道得以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