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的触感已经变得平滑。张纳伟(Samira)蜷在窗边的软垫上,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他身上,那条蓬松的白色长尾无意识地轻轻扫动着。他抬起手,指尖极其细微地拂过自己毛茸茸的猫耳边缘。
一排细微的凸起。
十颗镶嵌着冰冷蓝宝石的铂金细钉,早已牢牢嵌入他的皮肉,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最初的灼痛和嗡鸣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种陌生的、装饰性的存在感,时刻提醒着他那天的屈辱与伪装。
“Samira。”
门外传来陈管家平淡无波的声音。
张纳伟立刻从软垫上弹起,轻盈落地,脸上瞬间堆起温顺甜美的笑容,尾巴愉快地小幅度摇晃着,迎向滑开的金属门。
“管家先生。”他的声音清亮柔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依赖。
陈管家手中托着一个丝绒托盘,上面放着几副精致小巧的耳饰,在阳光下闪烁着不同色泽的光芒。“殿下吩咐,这些是给您的。”他将托盘放在房间中央的矮几上,“殿下说,您可以自行挑选搭配,换换心情。”
【又来了…这次是珍珠和红宝石?苏尔坦的审美也就这样了…】
张纳伟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惊喜地轻呼一声,几乎是扑到矮几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拨弄着那些昂贵的饰品。“都好漂亮!殿下对Samira太好了!”他拿起一副镶嵌着细小珍珠的耳钉,对着光线比划,猫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动,“这副配前天的白色裙子一定很好看,对不对,管家先生?”
陈管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是微微颔首:“您的喜好最重要。殿下晚些时候会来看您佩戴的效果。”
【就知道是任务…还得汇报演出是吧?行,老子给你演!】
“嗯!Samira一定会选出最漂亮的搭配给殿下看!”他重重点头,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开始认真地对着镜子比划起来,时不时发出纠结又快乐的轻叹。
陈管家安静地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张纳伟脸上那种雀跃的表情就像退潮一样迅速消散,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依旧机械地对比着耳饰。眼神落在镜子里那双变得有些空洞的蓝眼睛上。
【忍…都忍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多这一会儿…】
这段日子,他过得“规律”而“充实”。耳朵上的伤好了之后,舞蹈训练成了每日的必修课。那个严肃的女老师准时到来,一板一眼地纠正他的每一个动作。
“重心!腰腹核心收紧!尾巴不是累赘!利用它保持平衡!”老师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手中的软尺偶尔会轻轻点在他发力错误的位置。
“是,老师。”张纳伟喘着气回答,额角挂着汗珠,脸上却努力保持着认真和专注。他再次尝试那个旋转接侧腰下弯的动作,尾巴下意识地绷直,寻找着支撑点。一次,两次,摔倒,再爬起来。
“对不起老师,我太笨了。”他每次都立刻道歉,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和不服输。
“继续。”老师只是淡淡地说。
他甚至会在老师离开后自己加练。对着巨大的落地镜,一遍遍重复那些枯燥的动作,直到全身肌肉酸痛发抖,直到耳朵上的新耳钉因为汗水而再次带来轻微的刺痛。
亲王偶尔会来看他练习,有时只是靠在门框上看一会儿,有时则会走近,手指划过他被汗水浸湿的脊背,或捏捏他因为用力而紧绷的大腿肌肉。
“柔韧度确实更好了。”亲王曾这样评价,语气里带着一丝审视物品般的满意。
张纳伟总是适时地停下动作,转过身,用微微喘息带着点羞涩的声音回应:“是殿下请的老师教得好。”还会主动用尾巴尖轻轻勾一下亲王的手腕,表达“亲昵”和“感激”。
这种日复一日的“乖巧”和“努力”,似乎真的逐渐消磨掉了亲王一部分的戒心。他出现在宠物房的频率似乎降低了一些,停留的时间有时也会缩短。张纳伟默默观察着,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更紧。
他不敢有丝毫放松,表演得越发卖力。甚至在亲王到来时,会“迫不及待”地展示新学会的舞蹈片段,即使动作还不够完美,眼神也永远充满“求表扬”的期待。
日子就在这种极度压抑又看似平静的惯性中滑过。
直到今天,2101年9月1日。
下午,舞蹈老师刚刚离开,张纳伟正用毛巾擦拭着脖颈间的汗水,金属门再次无声滑开。
这次走进来的是苏尔坦亲王本人。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脸上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闲适的神情。
张纳伟立刻放下毛巾,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尾巴习惯性地抬起,想要去缠绕对方的手臂:“殿下!您来了!”
亲王却微微抬手,避开了他尾巴的缠绕,目光在他汗湿的头发和运动后泛红的脸颊上扫过。
张纳伟的心猛地一沉,动作瞬间僵住,脸上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的慌张。
【怎么了?哪里做错了?今天表现不好?还是耳钉没选对?】
就在他内心飞速检讨自己的“过错”时,亲王开口了,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Samira,你的表现一直很让我满意。”
张纳伟微微睁大眼睛,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小声说:“是…是殿下教导有方…”
亲王踱步到房间中央,环视了一下这个奢华却封闭的空间,继续道:“总是待在这个房间里,也确实有些无聊了。”
张纳伟亦步亦趋地跟着,尾巴小心地垂在身后,轻轻摆动,显示出一点“困惑”和“顺从”。
【他想说什么?】
亲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从今天起,你可以单独在庄园里走动了。仅限于主建筑内部和西侧连接温室花园的回廊。会有仆人远远跟着你,但不会打扰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张纳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又骤然松开,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几乎震耳欲聋的轰鸣。
【自由? limited freedom?他允许我出去了?不在这个笼子里了?】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大脑,几乎要冲垮他精心维持的面具。但他死死咬住了牙关,利用全身的意志力,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激动强行压了下去。
不能表现得太兴奋!不能!顺从!感激!必须是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感激!
他猛地抬起头,湛蓝色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不是屈辱,而是那种“被巨大的恩赐砸中”的、难以置信的感动。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激动得说不出来。
他向前踉跄了一小步,然后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却又符合“宠物”身份的动作——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无比的虔诚,握住了亲王垂在一侧的手,将自己的脸颊贴了上去,轻轻磨蹭。
“殿…殿下…”他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之情,“谢谢您…谢谢您…Samira…Samira真的好高兴…”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沾湿了亲王的手背。
他的尾巴也不再矜持,而是欢快地、大幅度地摇摆起来,甚至不小心扫到了一旁的花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像是被自己的失态吓到,立刻缩回手,后退一小步,脸上泛起红晕,有些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对…对不起殿下,Samira太失礼了…我只是…只是太开心了…”
他语无伦次,表演得淋漓尽致。
亲王看着他这番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模样,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些。显然,这种反应取悦了他。他享受这种完全掌控他人喜怒哀乐的感觉。
“记住范围。”亲王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警告,“主建筑内部,西侧回廊和温室花园。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好奇。”
“是!是!Samira记住了!绝对不敢乱跑!绝对不会给殿下添麻烦!”张纳伟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纯粹”的喜悦和保证。
“嗯。”亲王似乎满意了,他抬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张纳伟的头发,指尖掠过那些微凉的宝石耳钉,“继续练舞吧。”
“是!殿下!”张纳伟的声音响亮又充满干劲。
亲王转身离开了。
金属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内外。
张纳伟依旧维持着那个激动、感激、不知所措的姿态站在原地,仿佛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甚至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慢慢回过神来,快乐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裙摆飞扬,尾巴舞动,嘴里发出细小的、开心的哼唧声,就像一个真正得到心爱礼物的小孩。
他甚至还扑到软垫上,抱着枕头滚了两圈,把脸埋进去,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压抑着极大的快乐。
【自由!虽然有限!但这是第一步!苏尔坦…你终于放松警惕了!太好了!太好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埋藏在枕头里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和疯狂盘算的眼神。那耸动的肩膀,不是因为快乐,而是因为过度压抑真正情绪带来的生理颤抖。
他必须演下去,绝不能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梦幻般的、晕乎乎的喜悦表情。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甚至哼起了老师教的舞蹈旋律的小调,脚步轻快地走到门边。
他的手放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心脏再次剧烈跳动。
之前,这扇门对他而言是不可逾越的屏障。没有亲王的允许或仆人的引领,他根本无法打开。而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用力一推。
门,悄无声息地向外滑开了。
一条铺着华丽地毯、光线柔和的走廊出现在他面前。空气似乎都变得不同,不再是宠物房里那恒定不变的、带着助眠香氛的味道,而是隐隐流动着的、来自庄园其他角落的复杂气息。
张纳伟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左右张望。
走廊很长,两侧是挂着抽象油画的墙壁和一扇扇紧闭的房门。远处,一个穿着仆人制服的身影安静地站着,看到他出来,微微躬身行礼,并没有靠近。
【监视…果然有人跟着…】
张纳伟脸上露出一点“怯生生”的好奇,他迈出了第一步,踏上了走廊柔软的地毯。
他的尾巴谨慎地垂在身后,只有尾尖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轻轻颤动着,泄露着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的情绪。
他没有走远,只是在门口的走廊来回踱了几步,这里摸摸花瓶,那里看看画框,像个第一次获得许可探索新领地的小动物,眼神里充满了“新鲜感”和“谨慎”。
他甚至走到那个仆人不远处,用带着点害羞和试探的语气问:“那个…请问…西侧的回廊和温室花园…是往哪个方向走?”
仆人恭敬地指了一个方向:“Samira小姐,请沿着这条走廊一直走,看到悬挂着绿色藤蔓画作的分岔口向左转就是。”
“谢谢您。”张纳伟礼貌地道谢,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他没有立刻前往,而是又返回了自己的房间门口,仿佛只是为了确认这份“自由”是真实存在的。
一下午的时间,他进进出出好几次。每次只在附近短暂停留,熟悉环境,记住仆人的位置和换班时间,观察摄像头的角度。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那种获得新玩具般的、克制的兴奋,行为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直到傍晚,仆人送晚餐进来时,他才似乎终于“鼓起勇气”,端着自己的猫食盆——一个镶嵌着珍珠贝母的精致银盘——慢吞吞地走到西侧回廊入口处,在一个可以看到温室花园郁郁葱葱景色的雕花拱门下坐了下来。
他小口吃着特制的餐点,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温室里那些珍奇的植物,耳朵微微转动,捕捉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声响——仆人们的低语、清扫机器的嗡鸣、甚至更远处街道上极其模糊的车流声。
【西侧…回廊…温室…视野很好…通往外面的门似乎锁着…守卫…两个,交替巡逻,间隔大概十五分钟…摄像头…三个覆盖主要通道…】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记忆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脸上却是一片恬静和满足。
吃完晚餐,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靠在冰凉的廊柱上,抱着自己的尾巴,看着温室玻璃顶棚上逐渐亮起的星空灯,仿佛陶醉在这片“新天地”里。
直到那个负责监视他的仆人轻声提醒:“Samira小姐,晚间降温,该回去了。”
张纳伟这才像是如梦初醒,连忙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好的,谢谢您提醒。这里太漂亮了,我都看入迷了。”
他端着盘子,乖乖地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眼温室的方向。
回到宠物房,金属门在身后闭合。
他脸上的留恋和惬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快步走到房间最里面,背对着所有可能的监控探头,身体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
是兴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蹦出来。
他成功了。他获得了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有限的自由活动权!
虽然依旧被监视,范围受限,但这意味着他可以从这个封闭的盒子里走出去,可以观察,可以收集信息,可以寻找可能存在的漏洞!
希望的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穿透了那厚重惯性铸成的牢笼裂缝,照射进来。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转折点,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