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从冰冷漆黑的深海一点点艰难上浮。
剧痛。
是龙渊恢复感知后的第一反应，也是唯一反应。
全身上下每一寸骨头仿佛都被碾碎了，
内脏火烧火燎，
灵海干涸得像是曝晒了万年的河床，
稍微一动念头就针扎似的疼。
皮肤表面那层微弱的混沌灵光明灭不定，
勉强维系着他不至于当场散架。
他费力地掀开似重若千钧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破碎的、
被能量湮灭冲击得似同月球表面的黑色地面，
远处是依旧呜咽呼啸的蚀灵黑风，
以及…四面八方缓缓逼近的、
充满杀意和贪婪的身影。
左边，是莱昂哈德和几名残存的西方精英士兵。
圣狮殿下此刻狼狈不堪，
金甲破损，俊脸扭曲，
但眼中的杀意和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手中的圣剑重新凝聚起危险的光芒，
显然不把他碎尸万段决不罢休。
右边，是几名沉默冰冷、
装甲上还带着爆炸擦痕的归墟执行者。
他们手中的脉冲步枪稳稳指着自己，
枪口那幽蓝色的能量光芒正在稳步提升，
显然得到了“尽量活捉，
但不排除必要武力”之类的指令。
光和影互相搀扶着站在稍远处，
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赛过毒蛇，
死死锁定着他，显然在酝酿着下一次精神攻击。
绝境。
十死无生的绝境。
换做任何人，此刻恐怕早已被绝望吞噬，放弃挣扎。
但龙渊没有。
极致的危险和身体濒临崩溃的痛苦，
反而像一盆冰水，
狠狠浇灭了他所有的杂念和情绪，
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绝对冷静。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分析着眼前的一切。
归墟要活捉…
他们对我这个“样本”的兴趣极大，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下杀手，
脉冲步枪大概率是威慑和限制…
西方要杀…莱昂哈德恨我入骨，
绝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但他刚才也受了伤，
手下残兵不足为惧…
双子座…精神攻击诡异，
但她们同样伤势不轻，需要时间恢复和准备…
蚀灵黑风…还在持续削弱所有人的灵能，包括敌人…
自己…重伤，灵能枯竭，
但…混沌灵皮还没彻底崩溃，
【星图噬能】还在本能运转，
缓慢吸收着周围混乱的能量余波和黑风，
虽然慢，但确确实实在恢复，
哪怕只是一丝丝…而且…
他的意识沉入体内，
那枚伪·神匠之锤的碎片依旧散发着温厚的气息，
仿佛在默默支撑着他的意志。
更重要的是，
他感觉到，之前疯狂吞噬的那些归墟干扰能量，
虽然差点撑爆他，
但并未完全消散，
有一部分极其狂暴混乱的能量，
似乎被混沌灵皮强行压制在了身体深处某个角落…
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
或许…可以赌一把！
赌这群各怀鬼胎的家伙，配合没那么默契！
赌他们…都想要“独占”功劳或者“样本”！
龙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厉色。
他猛地咳嗽起来，
大口大口的污血从嘴里涌出，
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身上那微弱的混沌灵光也变得极其黯淡，
闪烁的频率越来越慢，眼看就要熄灭。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
却手臂一软，再次瘫软下去，
只有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
一副油尽灯枯、任人宰割的模样。
“哼！怪物？也不过如此！”
莱昂哈德见状，脸上露出狰狞的快意，
生怕被归墟抢了先，
手中圣剑光芒大盛。
“这颗人头，我收下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就要挥剑斩下！
几乎同时，那几名归墟执行者面甲上蓝光一闪，
显然接收到了指令，
其中两人立刻抬起脉冲步枪，
咻咻射出两道蓝色的能量束缚网，
罩向龙渊，试图阻止莱昂哈德下杀手并将目标控制住！
而就在这一刻！
原本瘫软在地、好似只剩下一口气的龙渊，
那双半闭着的混沌色眼眸猛地睁开！
里面没有绝望，没有痛苦，
只有冰冷漠然的计算和一丝疯狂的赌性！
现在！机不可失！
他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能动用的力量，
不是防御，也不是攻击，
而是猛地向侧后方
——莱昂哈德和归墟执行者之间的位置，
狼狈不堪地翻滚了过去！
这个位置，
恰到好处地同时处于莱昂哈德剑光的前方、
以及归墟能量束缚网的飞行路线上！
“蠢货！别挡道！”
莱昂哈德怒吼，剑势已出，
难以完全收回，
璀璨的光焰剑气几乎是擦着龙渊的后背斩落！
而那两张蓝色的能量束缚网，
则精准无误地…罩向了正猛冲过来的莱昂哈德！
“什么？！”
莱昂哈德瞳孔骤缩，
根本没想到龙渊死到临头还敢玩这种花样，
更没想到归墟的混蛋真的敢对他动手！
他不得不强行扭转身形，
圣焰爆发，震开那两张讨厌的能量网！
轰！噗！
莱昂哈德的剑光落空，
狠狠斩在龙渊刚才位置的地面上，
炸出一个深坑！
而他强行变招，也牵动了之前的伤势，
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归墟执行者的攻击被莱昂哈德挡下，
程序出现了一瞬间的判定延迟！
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混乱和迟滞！
龙渊争取到了或许不到一秒的喘息之机！
他没有试图逃跑，那毫无意义。
而是猛地抬起那双血肉模糊的手，
狠狠拍向自己的胸口！
不是自残！
而是用尽最后意志，
引导着体内那丝被强行压制的、
属于归墟装置的狂暴干扰能量，
混合着自己残存的混沌灵能，
以及【星图噬能】刚刚汲取的微弱能量，
以一种近乎自爆的方式，
猛地注入皮肤之下那些疯狂旋转的微型漩涡！
【饕餮·伪】！给老子…吞！！！
目标——身下的大地！
以及大地中弥漫的、
被之前爆炸和无数能量冲突搅得无比混乱狂暴的灵能乱流！
嗡！！！！
一股诡异而恐怖的吸力以龙渊为中心猛然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转化，
而是最原始、最野蛮、
最不计后果的掠夺性吞噬！
轰隆隆！
地面剧烈震动！
无数碎石和尘埃被吸得悬浮而起！
周围空间中那些混乱驳杂的能量
——残留的圣焰、精神碎片、黑风蚀力、
归墟脉冲余波…如同百川入海般，
疯狂地涌向龙渊的身体！
“呃啊啊啊——！”
龙渊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凄厉的惨叫，
身体如同吹气球般剧烈膨胀，
皮肤表面瞬间炸开更多恐怖的血口，
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海量的、
属性冲突的混乱能量彻底撑爆、湮灭！
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赌对了！
这具被混沌灵皮和伪神锤碎片改造过的身体，
暂时还能扛住这种级别的能量反噬！
而他所造成的动静，
也成功让原本逼近的敌人骇然止步！
“疯子！！”
莱昂哈德惊怒交加，
下意识后退半步，
圣焰护体，生怕被这能量风暴卷入。
归墟执行者面甲上数据狂闪：
“警告！目标能量反应异常飙升！
极度危险！优先规避！”
就连光和影也脸色微变，
中断了正在准备的精神攻击，迅速后撤。
所有人都被龙渊这突如其来的、
近乎自毁式的疯狂举动震慑住了！
而就在这短暂的震慑中！
龙渊借着那疯狂吞噬来的、
庞大却无法消化、即将撑爆他的混乱能量，
强行抬起一只手，
指尖一点极度不稳定的、
混合了多种颜色的混沌能量光束猛地射出！
目标——却不是任何敌人！
而是不远处地面上一块半埋着的、
之前战斗留下的
——西方飞梭的灵能电池残骸！
那里面，还蕴含着极不稳定的高浓度灵能！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再次响起！
电池残骸被引爆，
火光和冲击波瞬间吞噬了那一小片区域！
也暂时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咳咳咳…”
龙渊借着爆炸的反冲力，
似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
重重撞进一堆坍塌的碎石后面，彻底失去了动静。
身上的能量波动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宛似刚才那疯狂的爆发耗尽了他最后一切。
圆谷内，一时只剩下爆炸的余波和弥漫的烟尘。
莱昂哈德、归墟执行者、
双子座全都惊疑不定地看着那片爆炸区域和龙渊消失的碎石堆，
一时间竟不敢轻易上前。
那条陷入绝境的困兽，
用最疯狂的方式，
硬生生撕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
却真实存在的喘息之机。
虽然，他可能已经真的油尽灯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