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时刻,被魔气包裹的柳无痕发出一声饱含怨毒与疯狂的尖啸,那啸声如同万千厉鬼齐哭,穿透了空间的扭曲和魔气的咆哮,狠狠冲击着所有人的心神。他怨毒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越过混乱的空间和惊恐的人群,死死钉在了擂台上脸色苍白的金凡身上!
金凡天资悟性在新生中无人可及,却不通人情世故,无意间夺了学长顾长风的《灵犀诀》参悟资格。
为泄心头之恨,顾长风造谣金凡窃取同门机缘、与院外邪祟勾结。
深夜,金凡在宿舍对照顾长风笔迹、染着药田特制植物的诬陷传单、留影石中模糊人影的衣物织法,终于锁定幕后黑手。
他翻出古籍最后一页,一行顾长风与天枢高层才懂的密语昭示其背后牵扯更恐怖的学院长老与外界势力。
深夜的天枢学院宿舍区沉入寂静,唯有金凡那扇小窗固执地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晕。灯盏里的“聚灵烛”已燃过半截,豆大的焰心不安地跳动着,在四壁上投落无数放大的、幽灵般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墨汁与陈旧书页混合的微涩气味,还掺杂着某种奇特的、草木燃烧后的清苦焦气,像是刚从丹房带出来的残烬。
不大的空间宛如风暴席卷后的战场,被纸片与“线索”塞得几乎无法下足。薄而韧的“雪岭宣”印满了字迹不同、用心险恶的诬告与绘声绘色的谣言,如同枯败的树叶覆盖了大半边床榻;半块留影灵石搁在桌角,残留的影像是一道在暗巷尽头匆匆掠过的背影,边角模糊得令人焦躁。
几张更为扎眼的“赤谣简”,其载体竟出自药圃特供的灵植——那特殊的靛蓝染料斑驳晕染开,成了指控来源的铁证。一本线装古籍被粗暴地打开、推到桌沿,硬挺的封面上赫然印着《新院生名录壬辰年编》。
墙上早已被一张巨大的雪白符纸覆盖,那是“连牵帛”,坚韧异常,上面用红朱砂笔凌乱勾连着一行行文字与符号,如同一张冷酷的捕猎巨网,无数指向不明的疑点如同猎物在其中挣扎跳动。
金凡盘坐在唯一的空地上,姿势许久不变,挺直的脊背透着风痕般的沉静,唯有眼瞳深处,锐利的火焰无声燃烧。几天来累积的所有疑点与污蔑此刻都被强行拘禁在这咫尺天地里。
他将注意力凝注在连牵帛中心几枚关键印记上:那几张色彩怪异的“赤谣简”碎片——出自药圃秘境的“织星草”蓝染工艺,寻常弟子无从获取,唯药圃总管方可动用。
目光如针,刺向左上角悬贴的留影石影像——那道模糊背影衣袖翻动间闪现的暗纹,金凡取出院规中要求的灵力绘制的课业留影,细细比对其上记录的天枢常见法袍织法。
细微的云雷回旋之纹,虽在留影石中扭曲不清,但那独特的扭结方式、节点处微妙的走向,只属于高阶学监顾长风。金凡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地面上划过相同的轨迹。
线索的毒刺又狠扎向另一个坐标——连牵帛右上方钉着的几页字纸,那是通过法术从各处收来的、源头难寻的匿名秽语。金凡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匿名秽语的字符逐笔切割、放大,化作脑海中可以任意旋转拼贴的墨痕。一撇之微的短促轻佻,捺笔结尾习惯性的重顿后扬起……
他曾无数次在经卷阁递交上来的法阵设计图上见过同一双手批注的痕迹,圆熟老辣、收束处藏锋蓄势,与这看似掩饰却根骨难变的匿名笔迹如出同源。他抓过身边那份卷角起毛、批满了凌厉字迹的《符阵精要习得注解》,指腹重重按在签名处——“监:顾长风”三个字上。墨迹仿佛透过纸背,烫在指尖。
是他。
所有的蛛丝马迹、被精心设计的巧合、阴鸷的揣度,骤然间发出巨大的嗡嗡锐响,在金凡的脑海里,精准地、不容辩驳地汇聚成同一个名。
那个常在晨课高台训诫后辈、在长老座上侃侃而谈法理、风度儒雅无懈可击的学监顾长风!过往相处的细碎片段冰冷闪过——当自己被当众褒奖时那张含笑面容下极其细微的颔角轻搐;自己无意间提出一道《灵犀诀》的见解引发满座惊叹后,他搭在肩上的手那短暂停滞的力道……
“原来如此……”声音在拥挤的静默中碾过,嘶哑得如同擦过砂纸,“为一部法诀……便要将人碾成齑粉?”
怒火是冰冷粘稠的岩浆,却并未冲垮思维的高岸。他将顾长风批注的那叠厚重笺注粗暴地翻开至最末一页,那墨迹已因反复摩挲而越发深重难辨。
一缕神念凝聚于指尖,指尖亮起微不可察的星蓝色芒刺,缓缓拂过早已看烂的字迹边缘处几个难以辨认的勾连笔锋——那不是字,那是一种隐匿!天枢宗最古老隐讳的留讯符箓——“月魄影移”的变种之痕,仅有少数几位学院真正的掌权者才得其三味!顾长风一个学监,竟能在核心文稿上动此符记?
桌上的残物堆里被猛地扯出一件细物,一枚混在废旧法器中毫不起眼的铜哨——那是数日前清理污秽时捡到的,来自外界黑市常见的“夜枭哨”,哨嘴染着抹不掉的、唯有“冥血宗”才豢养的毒虫紫涎痕迹……学院内的影子与学院外深渊中的蛇,头尾在此重合。
“学监?背后是学监……还是更高的……”金凡的手指近乎痉挛般死死攥住那枚冰冷的铜哨,边缘的金属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却毫无所觉。
窗外,正是天枢主峰的方向,云雾缭绕遮蔽下巍峨不可方物的正心殿轮廓依稀可见,檐角镇兽沉默窥望的姿态在朦胧夜色中显出几分异样狰狞。
掌心那枚凉入骨髓的黑哨此刻愈发沉重——这已非私怨的泥潭。顾长风的嫉妒不过是撞进了一道风暴眼的虫蟊,其背后分明盘踞着长老层面才能驱使的秘符、关联着院外可怖的阴幽存在编织的巨网。
他终于洞穿了谣言恶兽的喉咙,却发现攥在手里的不过是一截绳索末端,绳索另一头早已无声潜入山岳巍峨的高台之下,深不见底。
墙面上巨大的蛛网连牵帛在烛火微弱地闪灭间簌簌而动,那些朱线红点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无声蠕动、延展,不再是寻求真相的轨道,反而缓缓交织、垂落,即将化为缠身的罗网。
指尖触到连牵帛冰凉坚硬的表面时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在刹那,他意识到一个更冰冷的事实——揭开了谣言这层蛇蜕,却搅动了另一池深不见底的寒渊。
风暴眼深处的那条毒蛇顾长风已被钉在线索的锁链上。
但那条由学院高位和外部密语所凝成的暗流之龙,已然摆动着冰鳞嶙峋的尾,缓缓睁开了深渊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