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内的魔音愈发激昂,如同惊涛骇浪,一波波冲击着江景辞的心神。他紧守着一丝清明,但那滔天的怒意和毁灭欲,已然被琵琶鬼的乐声催化到了临界点。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目光死死锁住二楼那个不断拨动琴弦的鬼影,所有的理智都用于压制扑上去将其撕碎的冲动。
江凌雪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哥哥的状态已经撑不了多久,一旦他彻底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的桃木短剑上,剑身瞬间亮起刺目的金红色光芒,一股凛然的正气弥漫开来。
“以血为引,破妄诛邪!敕!”
她娇叱一声,将短剑凌空掷出!短剑化作一道金红色的流星,并非射向琵琶鬼的虚影,而是直刺它怀中那面凝聚了所有怨念与执念的琵琶!
琵琶鬼似乎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了尖锐的、非人的嘶啸,试图用身体去阻挡!
但蕴含了江凌雪精血和全部法力的桃木短剑,势不可挡!
“咔嚓——!”
一声清脆无比的断裂声,响彻整个戏院!
那面古朴的琵琶,被桃木短剑从中斩断!琴弦崩断,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琵琶鬼的动作骤然停滞,它低头看着怀中断裂的琵琶,惨白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致的痛苦。它那暗红色的旗袍身影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周身的怨气失去了核心,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
“……我的……琵琶……”
“……断了……都断了……”
它发出无声的哀嚎,身影越来越淡,最终,伴随着最后一缕逸散的怨气,彻底消散在空气中。那萦绕在戏院中的魔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世界重归死寂。
江凌雪脱力地单膝跪地,脸色苍白,使用精血对她的消耗极大。
江景辞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魔音停止后,那被强行放大的暴怒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片狼藉的内心。他看着二楼空荡荡的包厢,那里什么都没有了,可他心里的烦躁和空洞,却没有减少分毫。
……
几天后,江凌雪终于忍不住,再次约了林诗语在大学城那家熟悉的咖啡馆。
这一次,她仔细观察着林诗语。她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清瘦,穿着宽松的毛衣也掩不住那份单薄,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即使笑着,那笑意也未曾到达眼底。
两人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气氛看似平和,却总隔着一层无形的膜。终于,江凌雪深吸一口气,切入正题。
“诗语,”她看着对方,目光认真,“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哥了吗?”
林诗语搅动咖啡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她抬起头,努力维持着平静的面具,甚至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凌雪,你怎么又问这个?我不是说过了吗,不喜欢了,太累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当你闺蜜,其他的,真的没想法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恰好落在她放在桌面的左手上。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江凌雪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的手——白皙的手掌侧面,靠近小指的地方,有几道清晰的、深紫色的半月形掐痕!那痕迹很深,甚至有些破皮,明显是最近才留下的,是人在极度隐忍、强迫自己压抑某种激烈情绪时,无意识用指甲狠狠掐入掌心造成的!
江凌雪的心猛地一沉!
她瞬间明白了。
什么“不喜欢了”,什么“累了”,全都是借口!是诗语在自己骗自己,也在骗她!如果真的不在乎,真的放下了,又何必在无人的时候,如此痛苦地伤害自己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林诗语察觉到江凌雪的目光,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已经晚了。她脸上的血色褪去,那强装的镇定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被看穿心事的难堪。
“……我……”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凌雪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又气恼:“诗语,你……”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低气压,正是江景辞。他似乎是恰好路过,或者……是另一种形式的“恰好”。他的目光习惯性地在咖啡馆内扫过,然后,定格在了她们这一桌。
他看到了江凌雪凝重而心疼的表情,也看到了林诗语瞬间苍白、带着慌乱和掩饰神色的脸,以及……她桌上那只来不及完全收回的、带着刺眼掐痕的手。
江景辞的脚步顿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听不到她们之前的对话,但他看到了林诗语手上的伤,看到了她脸上的慌乱和江凌雪那了然又复杂的眼神。
一股极其复杂、猛烈到让他窒息的情绪,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看到那伤痕后尖锐的心疼?还是……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滔天怒意?
她不是说“不喜欢了”吗?
她不是说“累了”吗?
那这手上的伤算什么?!这慌乱的表情算什么?!
所以,她是在骗他?骗凌雪?还是连她自己一起骗?
巨大的冲击让江景辞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那熟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暴躁和烦躁,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的态势,轰然爆发!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如寒潭,里面翻滚着骇人的风暴。他没有上前,没有质问,只是死死地、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目光,盯了林诗语几秒钟,仿佛要将她此刻的狼狈和那手上的伤痕,深深烙印在灵魂里。
然后,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冰冷怒意,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门框上的风铃被他粗暴的动作震得疯狂摇晃,发出刺耳凌乱的声响,如同他此刻彻底失控的心绪。
林诗语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看着他周身那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怒气,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那强撑了许久的平静,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碎裂。
而江凌雪看着哥哥暴怒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对面几乎要崩溃的闺蜜,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哥哥看到了他最不该看到的“真相”,而这“真相”,恐怕会将他推向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那断掉的琵琶弦可以终结鬼物的执念,可人呢?人与人之间这更加复杂难解的心结,又该如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