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的入口藏在节点控制室最深处的地板下，一块毫不起眼的合金盖板，需要蜂后权限和物理钥匙双重认证才能开启。老秦用破布条草草包扎了伤口，脸色苍白，但眼神灼灼。
“下面……我就不去了。”他喘着气，靠在控制台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给你……望风……”
他递过来一个强光手电和一把军用匕首：“下面……什么都可能碰上……周安国那疯子……留不下什么好东西……”
半夏接过，深吸一口气，将蜂巢钥匙插入盖板锁孔。转动。齿轮咬合，发出沉重的闷响。盖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垂直通道，冰冷的铁梯延伸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混合着臭氧和某种陈旧化学试剂的气味涌上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老秦，对方点点头。她打开手电，咬住匕首，开始向下爬。
梯子极长，爬了足有几分钟，才踏到坚实地面。手电光柱扫过，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的空间，穹顶很高，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管道和线缆，像某种巨兽的神经网络。空气冰冷刺骨，远处传来低沉的、有规律的嗡鸣声，像是巨大心脏在搏动。
这里就是“摇篮”？周安国真正的实验室？
她谨慎地向前移动。地面是冰冷的金属网格，下面隐约可见流淌的冷却液和闪烁的指示灯。四周散落着各种她从未见过的仪器和设备，有些像医疗舱，有些像信号发射塔，造型怪异，透着一种冰冷的未来感。
许多设备上还覆盖着防尘布，落满厚厚的灰。她掀开最近的一块布，底下是一台类似核磁共振仪的庞大机器，但内部结构更复杂，连接着无数导管和电极。操作屏是暗的。
她继续深入。球形空间的中心，是一个隆起的平台，上面放置着一个巨大的、棺材状的透明培养舱，连接着更多管线。舱内充满淡蓝色的液体，浸泡着一个……人形轮廓？
心脏猛地一缩。她快步走近。
培养舱内，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身体，蜷缩着，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仿佛沉睡。她看起来二十多岁，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黑色的长发在液体中微微飘荡。
女子的脸……和林半夏有七分相似。更准确说，和她记忆中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几乎一模一样！
母亲？！林婉？！周安国把母亲的遗体藏在这里？！用技术保持着不腐？！
胃里一阵翻搅，她扶住冰冷的舱壁，才没让自己瘫倒。
就在这时，培养舱旁边的某个仪器屏幕突然亮起！雪花闪烁后，出现一行文字：
【生物信号接近确认：蜂后权限持有者。唤醒程序初始化。】
“不！”她惊骇地后退！
培养舱内的液体开始循环涌动，气泡升腾。那个酷似母亲的“遗体”眼睫颤动，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瞳孔是诡异的、没有焦距的淡蓝色。她（它？）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目光“看”向半夏，嘴唇微张，发出极其微弱、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
“……夏……夏……”
是母亲的声音！但又冰冷机械，毫无情感！
“你是谁？！”半夏声音发颤，匕首横在身前。
“林婉……生物信息备份体……编号：Lw-001。”那“东西”回答，语调平直，“蜂巢……‘摇篮’计划……初代载体。”
备份体？！克隆人？！还是某种……人工智能仿生体？！
周安国疯了！他复制了母亲？！
“……等待……蜂后……指令……”备份体继续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说，“同步……完成……即可……激活……”
“激活什么？！”
“蜂巢……终极进化……”备份体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意识……上传……永生……”
意识上传？！周安国追求的终极目标？！他把母亲的复制体当作容器？！
强烈的恶心和愤怒涌上心头。她举起匕首，就想砸向培养舱的控制线路！
“不建议……破坏……”备份体突然说，声音似乎多了一丝极细微的急迫？“核心数据……与生命维持系统……并联……损坏可能导致……数据永久丢失……及……‘蜂王’最终指令……泄露……”
蜂王最终指令？周安国还留了最后一手？
她动作僵住。
就在这时，球形空间入口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老秦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脸色惨白如纸：“快走！上面！张高工的人醒了！正在强攻节点闸门！撑不了多久！”
他话音未落，头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整个球形空间都在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走！”老秦拽她！
半夏看了一眼培养舱里那个冰冷的“母亲”，一咬牙，转身跟老秦冲向出口！
刚跑到铁梯下，头顶节点控制室的闸门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和怒吼！
“他们进来了！”老秦猛地推她上梯子，“快！我断后！”
“一起走！”
“废什么话！”老秦嘶吼，从怀里掏出一个老式手雷状的东西，“老子……早就……活够了……走啊！”
他转身，迎着冲下来的黑影扑去！
轰！！！
剧烈的爆炸声和火光从上方传来！气浪将她狠狠推上铁梯！老秦……
她眼睛赤红，咬着牙拼命向上爬！
控制室已是一片狼藉！闸门被炸开一个大洞，浓烟滚滚，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老秦不见了踪影，可能……
剩余的两三个张高工的手下正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她，立刻举枪！
她猛地缩回通道口，子弹打在边缘，火星四溅！
绝路！下面有备份体和未知危险，上面有敌人！
突然，控制台屏幕再次强制亮起！电子音响起：
【检测到节点遭受武装入侵。启动最终防卫协议：‘蜂群’。】
墙壁和天花板再次打开数个缺口，但这次伸出的不是注射器，而是微型自动机枪！枪口瞬间锁定那几个入侵者！
噗噗噗噗……！
一阵短促而精准的点射！入侵者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全部倒地！
枪口转向，对准了通道口的半夏！
电子音：【识别到蜂后权限。防卫终止。】
机枪缩回，缺口闭合。
控制室重归寂静，只有硝烟和血腥味弥漫。
她颤抖着爬出来，看着满地狼藉，心有余悸。老秦……用自爆为她争取了时间。
“蜂后。”电子音再次响起，“入侵威胁已清除。请指示。”
她喘着气，看向那个通往“摇篮”的通道，又看看控制台。
周安国的疯狂遗产就在下面。母亲的复制体，意识上传的技术，蜂王的最终指令……每一样都足以颠覆世界。
不能留。必须摧毁。
她走向控制台，手指悬在【永久销毁】选项上。这一次，目标锁定：摇篮。
就在她要按下的瞬间……
嘀嘀嘀……！
控制台另一个通讯频道突然强行切入！屏幕跳出吴启明极度焦急变形的脸！背景是医院病房，他似乎刚挣脱束缚！
“半夏！别动‘摇篮’！听我说！”他声音嘶哑急促，“‘摇篮’的生命维持系统……连着……连着外面至少十七个重症监护室的设备！那些依赖蜂巢技术维生的伤员和病人！包括赵铁柱！你毁了‘摇篮’，他们会立刻脑死亡！”
她手指猛地僵住！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什么？！”
“周安国的最后毒计！”吴启明眼睛通红，“他把‘摇篮’的核心能源和信号，与外部所有蜂巢医疗设备的维持系统做了物理并联！一损俱损！你毁了下面，就等于杀了上面所有人！”
难怪……难怪备份体说损坏会导致数据丢失……它没说的是，还会害死无辜的人！
周安国连这一步都算到了！用无数人的命，给他的疯狂梦想陪葬！也捆住了她的手！
“那……怎么办？！”她声音发颤。
“……只有一个办法……”吴启明喘着气，“找到……找到周安国藏在‘摇篮’里的……物理并联中断开关……手动切断链接……才能安全销毁……”
“中断开关在哪？！”
“……不知道……可能……在备份体身上……或者……核心处理器附近……”吴启明声音虚弱下去，“快……时间不多……张高工的人……肯定还有后续……”
通讯突然中断，屏幕黑掉。
半夏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必须再下去一次。在那个诡异的、有着母亲面容的复制体身边，找到那个救命的中断开关。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匕首和手电，再次走向那个通往深渊的通道。
这一次，每一步都沉重如铁。
蜂后的王冠，从未如此冰冷，如此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