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脚步声和警报声越来越近,像收紧的绞索。林半夏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向与声音来源相反的方向……疗养院更深的、标识着“医疗废弃物处理及太平间”的区域。
老杨的门禁卡划过感应器,绿灯亮起,气密门嘶一声滑开,一股更浓烈的福尔马林和低温冷气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条更狭窄冰冷的走廊,两侧是厚重的不锈钢冷柜门。尽头的房间亮着灯,隐约传来仪器运转的嗡鸣。
她闪身进去,反手关上门,背靠冰冷的墙壁,急促地喘息。血清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带来强大感知和力量的同时,也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眩晕和燥热。她必须尽快适应和控制。
外面的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下,似乎犹豫着是否要进入这个区域,随即又向着其他方向追去。暂时安全了。
她稳了稳呼吸,向尽头那间亮灯的房间摸去。门虚掩着,她透过门缝看到里面不是太平间,而像是一个……秘密实验室?
房间中央是一个手术台,旁边摆放着各种精密却老旧的仪器,许多线缆连接着房间一侧的一排低温冷柜。仪器屏幕亮着,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和不断滚动的数据流。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身影正背对着门,专注地操作着仪器,嘴里还念念有词。
“……阿尔法波谐振频率还是不对……衰减太快……必须找到稳定的载体……或者……更高纯度的源血……”
那声音……有点耳熟?
半夏轻轻推开门。
那人猛地回头,露出一张苍老憔悴、却让半夏瞳孔骤缩的脸!
是刘老医官!那个在新兵连医务室,给她处理过蜂巢印记,言语古怪的老军医!他怎么会在这里?!
“刘老?”半夏失声。
刘老医官看到她,先是一惊,随即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亮光,扔下手中的仪器就扑了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是你!你来了!太好了!快!血液样本!我需要你最新的血液样本!”他语无伦次,呼吸急促,“频率对了!刚才那阵强烈的生物波频共振!是你引发的对不对?!你成功了?!融合了源血?!”
源血?他指的是那血清?他知道?!
“刘老!冷静点!你怎么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半夏挣脱他的手,警惕地后退一步,目光扫过那些仪器和连接的冷柜。一台仪器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段极其熟悉的、异常活跃的脑电波片段……那是吴启明的脑波记录!旁边还有标注:“样本K-7,临终前异常放电模式分析”。
他在研究吴启明死前的脑波?!
“怎么回事?”刘老医官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我们在拯救!在弥补!老林(林国栋)和周安国那两个疯子留下的烂摊子!那么多‘工蜂’!那么多后遗症患者!脑子里的印记烂掉了,剔不干净!要么疯,要么死!得救他们!”
他指着那排冷柜:“那里头!冻着十几个最好的‘蜂巢’初期研究员的大脑!都是宝贝!藏着蜂巢最核心的技术细节和频率密钥!老周(周安国)死了,张高工那个蠢货也死了!只有我能解析出来!找到彻底清除印记、或者……或者至少稳定控制的方法!”
他喘着粗气,眼神狂热又混乱:“但缺了最关键的‘钥匙’!源血!或者高度共鸣的‘蜂后’生物信号!老杨那个废物!优柔寡断!就知道试探!逼问!早该直接提取!幸好你来了!快!给我血!”
半夏的心沉入谷底。刘老医官不是受害者,也不是旁观者!他是深度参与者!甚至可能是“影子”核心的技术负责人!他用这些牺牲者的大脑做研究!老杨负责抓捕和策略,他负责技术实现!
“老杨在外面昏迷了。”半夏冷声道,“你们的计划失败了。”
刘老医官一愣,随即竟嘿嘿笑了起来,笑容诡异:“失败?昏得好!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总想掌控一切!他根本不懂技术的精妙!他只想要权力!现在好了!你来了!我们俩合作!绕过他!我们能直接完成终极净化!甚至……超越周安国!”
他逼近一步,眼神渴求:“孩子,别犯傻!老林(你爷爷)的理想是救人!我的也是!只是方法不同!蜂巢的技术是毒药,也是解药!关键看谁用,怎么用!帮我,就是帮那些可怜人!就是完成你爷爷的遗愿!”
巧舌如簧的疯狂!
“用这些大脑?用活体提取?”半夏指着冷柜和仪器,声音冰冷,“这就是你所谓的救人?”
“必要的牺牲!”刘老医官嘶声道,和之前张高工的台词一模一样,“他们的脑组织已经没救了!但里面的信息能救成千上万的人!他们的牺牲有价值!”
彻底疯了。这些人都被蜂巢的技术和理念彻底异化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台监控外部走廊的屏幕突然亮起红灯!显示有多人持武器正快速逼近这个区域!身份识别代码……是“影子”的内部安保小队!老杨可能醒了,或者有备用警报发出了!
“该死!他们来了!”刘老医官脸色一变,猛地扑向实验台的一个红色按钮,“不能让他们打断研究!启动紧急隔离!”
“住手!”半夏想阻止他,但慢了一步!
刘老医官狠狠拍下按钮!
呜……!!!
刺耳的警报响彻整个区域!所有气密门瞬间锁死!天花板和墙壁突然打开数十个喷口,释放出大量浓密的白色窒息性气体!同时,房间的低温冷柜发出异常的过载嗡鸣,温度指示灯疯狂闪烁,迅速变红!
他不仅要隔离,还要销毁证据和样本!
“咳咳!”半夏被刺鼻的气体呛得剧烈咳嗽,视线迅速模糊!血清强化的身体也对这种高浓度化学气体感到不适!
刘老医官自己也被气体笼罩,却疯狂地大笑着,去操作另一台仪器,试图下载数据:“一起死吧!数据会通过备用线路传出去!‘影子’不会消失!蜂巢永存!”
不能让他得逞!
半夏屏住呼吸,强忍眩晕,猛地冲过浓雾,一脚踹开刘老医官,拔出匕首,狠狠斩向那台数据终端的主线缆!
火花四溅!终端屏幕瞬间黑屏!
“不!!!”刘老医官发出绝望的嚎叫,扑上来撕打她!
半夏反手用匕首柄重重砸在他后颈!老医官闷哼一声,瘫软下去。
气体越来越浓,能见度几乎为零。冷柜的过载声越来越尖利,随时可能爆炸或泄漏!
必须出去!
她摸索到门口,气密门锁死,无法从内部打开!老杨的门禁卡也失效了!
外面传来撞击声和枪声!安保小队在试图强攻进来!
绝境!
她目光扫过房间角落,看到一个通风管道的检修口!也许能通到外面!
她跌跌撞撞地冲过去,用匕首撬开格栅,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
管道狭窄冰冷,充满油污味。她拼命向前爬,身后传来冷柜爆炸的沉闷巨响和更猛烈的气体泄漏声!整个管道都在震动!
不知道爬了多久,前方出现光亮和新鲜空气!她用力踹开出口格栅,滚落出去!
外面是疗养院的后墙,靠近山林的地方。她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剧烈咳嗽。
警报声还在院内回荡,但追兵似乎被爆炸和气体困在了内部。
她不敢停留,踉跄着冲向山林阴影处。
刚跑出几步,侧面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将她拽进一棵大树后!
她心中一惊,匕首瞬间刺出!
“是我!”一个压抑的、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周卫国!他脸上带着新的擦伤,眼神锐利如鹰,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别出声!跟我来!”
他拉着她,熟门熟路地沿着一条极其隐蔽的小径,快速潜入山林深处,直到完全远离疗养院的灯光和喧嚣。
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他才停下,松开她,警惕地观察着来路。
“你怎么在这?”半夏喘着气问,心中惊疑未定。周卫国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稳定了很多,眼神虽然依旧冰冷,却有了焦点。
“老周死前,不止给了我那个铁盒。”周卫国低声道,从怀里掏出一个极小的、类似汽车钥匙的装置,上面只有一个按钮,“他还给了我这个。说如果疗养院方向出现异常能量波动或者长时间失去我的信号,就按下它。它会引导我到最近的安全点,并……激活一个最后的保险措施。”
他按下按钮。装置亮起微弱的绿光,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刚才,它指引我到了这里。”周卫国看着半夏,“看来,老周说的保险措施,就是你。”
半夏愣住了。老周算到了这一步?他把周卫国和最后的后手,都托付给了她?
“里面发生了什么?”周卫国问,“我看到爆炸和气体泄漏。”
半夏简要将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刘老医官的疯狂和老杨的可能身份。
周卫国听完,沉默良久,眼神复杂:“‘影子’……老周临死前也提过这个词。他说……蜂巢的根,不只扎在周安国那里。有些‘影子’,藏在光底下,更难发现。他让我小心所有人。”
他看向疗养院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老杨……刘老……呵,都是道貌岸然的疯子。都想成为新的蜂王。”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半夏感到体内的血清力量又开始不稳定,阵阵虚弱袭来,“‘影子’不会罢休,他们肯定会大规模搜山。”
“跟我来。”周卫国示意她跟上,“老周还留了个地方,绝对安全。”
他在前面带路,两人在漆黑的林间快速穿行。周卫国显然对这里极其熟悉,避开所有可能的小路和监控点。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一处废弃的护林站小屋。周卫国熟练地撬开地板,露出一个向下的、狭窄的阶梯。
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里面存放着一些罐头、水、药品,还有一台老式的军用无线电和一套发电机设备。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区域地图,上面用红笔画着几个圈和路线。
“这里是我父亲……老周,早年准备的。”周卫国声音低沉,“他好像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半夏瘫坐在椅子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拿出水壶,猛灌了几口。
周卫国检查了无线电,调整着频率。突然,他动作一顿,脸色微变。
“怎么了?”半夏警觉起来。
“有加密的紧急通讯广播,重复播放。”周卫国凝神听着耳机里的杂音,“代码……是最高级别的‘清理’指令。目标区域……就包括这附近山区。指令要求……‘回收或销毁所有高价值实验体及关联证据’。”
“实验体……”半夏的心一沉。指的是她?还有周卫国?
“他们要把我们和疗养院一起‘清理’掉。”周卫国摘下耳机,眼神冰冷,“‘影子’要灭口了。”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发电机低沉的嗡鸣声。
蜂巢的阴影,远比她想象的更庞大,更根深蒂固。摧毁一个“摇篮”,逼疯一个老杨,炸掉一个实验室,远远不够。
“无线电能联系到外面吗?”半夏问。
“加密级别太高,无法主动联系。只能接收。”周卫国摇头,“我们被困住了。而且,‘清理’小队很可能已经出动了。他们熟悉这里每一寸土地。”
半夏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不安分的血清力量,感受着脑海中那些尚未完全消化的、来自母亲和爷爷的碎片记忆和知识。
绝望的困境。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被追捕的猎物。
她睁开眼,眼中淡金色的光芒再次亮起,平静却坚定。
“那就让他们来吧。”
她拿起桌上那把保养良好的军用匕首,手指拂过冰冷的刃口。
“看看是谁,清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