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然而，汉军大营中。
无数士卒顶着一双熊猫眼，面容憔悴，哈欠连天。
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迟缓。
中军大帐前，陈友谅一夜未眠。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化不开。
那张原本还算英武的脸，此刻浮肿而狰狞，嘴唇干裂起皮。
他死死盯着远处洪都城的轮廓，胸膛里的怒火烧了一整夜，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王上，将士们一夜未眠，实在……”
一名将领小心翼翼地上前，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友谅一个凶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传我将令！”
陈友谅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全军集结！”
“攻城！”
命令在清晨的冷风中传开。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有气无力的应答。
“喔……”
那声音稀稀拉拉，软绵绵的，听上去更像是梦呓。
数万大军慢吞吞地开始集结，许多人连站都站不稳，手中的兵器重得仿佛有千斤。
陈友谅看着这般景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可他又能如何？
哪怕是拖，也得把这群半死不活的士卒拖到城墙底下。
……
洪都城头。
朱棡伸了个懒腰。
他睡了个好觉。
他身旁的蓝玉等人，也是神采奕奕，正兴致勃勃地分食着热气腾腾的肉饼。
“表哥，你看。”
朱棡靠在城垛上，用下巴指了指城外。
“陈友谅这是要干嘛？带着他的人出来集体梦游吗？”
城外，汉军的阵列缓慢而无力地向前推进。
“哈哈哈！”
蓝玉一口吞下肉饼，放声大笑。
“殿下，这不正是您想要的吗？”
“这帮孙子，估计连爬云梯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快，汉军的攻城阵列终于磨磨蹭蹭地抵近了城下。
陈友谅骑在马上，抬头望向城头。
当他看到那个身穿甲胄的年轻身影时，他眼中的血丝瞬间又多了几分。
朱棡！
就是这个竖子，让他一夜未眠。
“陈友谅！”
朱棡仿佛才发现他，直起身子，中气十足地喊道。
“昨晚睡得可好啊？”
“你朱三爷爷我特意给你点了三支安神香，够意思吧？”
“噗——”
城头上，不少吴军将士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陈友谅的脸皮剧烈地抽搐着。
“朱棡小儿！”
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逞口舌之利，算什么英雄好汉！”
“有胆，就出城与我决一死战！”
朱棡闻言，故作惊讶地掏了掏耳朵。
“哎哟哟，我没听错吧？”
“你带着六十万大军，来打我这几万守军的小破城，现在居然有脸叫我出城跟你决战？”
他顿了顿，一脸“真诚”地建议道。
“陈友谅，你要是觉得人多欺负人少不好意思，可以分我三十万嘛。”
“到时候，咱们再堂堂正正地干一架，你看如何？”
“你！”
陈友谅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怒火，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憋屈得快要吐血。
“给我攻城！！”
陈友谅放弃了任何交流的打算，挥舞着佩剑，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杀了朱棡！赏万金！封万户侯！”
咚！咚！咚！
汉军的战鼓有气无力地敲响。
“杀啊——”
喊杀声也是稀稀拉拉。
一群群顶着黑眼圈的汉军士卒，扛着云梯，迈着虚浮的脚步，朝着洪都城墙发起了“冲锋”。
那速度，比散步快不了多少。
“兄弟们，都精神点！”
城头上，一名吴军将领大喊。
“别让人家爬上来了，还以为咱们睡着了呢！”
“哈哈哈哈！”
城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接下来的攻城战，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表演。
汉军士卒好不容易刚往上爬了两步，就手脚发软，一不留神就滚了下去。
就算有几个体力好点的，勉强爬到一半，就被城头上的守军用长杆一推轻松解决。
吴军守得游刃有余，甚至还有闲工夫对着城下的汉军评头论足。
“哎，你看那个，爬得跟乌龟似的。”
“那个更离谱，爬着爬着睡着了吧？”
“喂！下面的兄弟，没吃饭吗？要不要爷爷我给你扔个饼下来？”
一句句嘲讽，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攻城士卒的耳朵里。
身体的疲惫，已经彻底压垮了他们的意志。
陈友谅在后方看着这一切，脸色从铁青，到煞白，再到死灰。
他看到自己的士兵，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麻木地冲上去，然后麻木地倒下。
整整一个上午，汉军除了在城下留下一堆尸体，连城头的砖石都没摸到几块。
“鸣金……”
“收兵……”
陈友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傍晚时分。
洪都城内，帅府。
朱棡看着手中的伤亡统计，嘴角勾起弧度。
“伤一百三十人，亡一十五人。”
他将竹简递给蓝玉。
“表哥你看，效果显着啊。”
蓝玉接过来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殿下，这何止是效果显着，简直是神了！”
“用一百多人的伤亡，就废掉了陈友谅数万大军一整天的战斗力，这买卖，太值了！”
朱棡点了点头，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既然效果这么好，那咱们今晚，就得再接再厉。”
“啊？还来？”
一名将领愣了一下。
“殿下，所谓事不过三。”
“昨晚咱们已经搞了三次，陈友谅那家伙再傻，今晚也不会上当了吧？”
朱棡笑了。
“你说的没错，他肯定不会再上当了。”
“他会命令手下，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堵上耳朵，蒙头大睡。”
朱棡走到地图前，手指在汉军大营的位置上轻轻一点。
“你们小时候，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朱棡也不解释，只是神秘一笑。
“今晚，咱们就给他演一出真正的大戏。”
……
子时。
熟悉的夜色，熟悉的地点。
朱棡再次率领三千骑兵，出现在汉军大营之外。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声准时响起。
“陈友谅！你朱三爷爷又来看你啦！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叫骂声比昨晚更加嚣张。
然而，这一次。
营门紧闭，箭楼上的哨兵一动不动。
没有警报，没有呐喊，更没有大军出击的迹象。
朱棡勒住马缰，侧耳倾听了片刻。
除了风声和自己的鼓声，什么都没有。
他笑了。
“很好，第一步，成了。”
他一挥手。
“撤！”
三千骑兵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一个时辰后。
蓝玉带着另一队人马，来到了同样的位置。
“咚咚咚！咚咚咚！”
“陈友谅！你个没胆的懦夫！你蓝玉爷爷在此，滚出来！”
蓝玉的嗓门更大，骂得也更直接。
结果，和上次一模一样。
汉军大营，静得可怕。
蓝玉骂了一阵，也觉得无趣，撇了撇嘴，带人撤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
后半夜，夜色最浓，人也最困乏的时候。
这一次，出现在汉军大营外的，是朱棡亲率的五千骑兵。
这五千人，悄无声息。
汉军大营内，依旧一片死寂。
无数士卒正用布条塞着耳朵，在帅令的强制下，努力让自己陷入沉睡。
陈友谅也躺在帅帐里，双眼紧闭。
他听到了外面的鼓声和叫骂，但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
朱棡小儿，你的计策，已经被我看穿了！
大营外。
朱棡望着那座寂静无声的营寨，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缓缓举起了右手。
“陈友谅。”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狼，真的来了。”
他身后的五千鬼神骑，几乎在同一时间，缓缓抽出了背上的陌刀。
他高举的右手，猛然向前一挥。
“全军！”
“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