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走到徐达的案几前,给徐达那只空了的大碗里倒满了酒。
“燕王殿下,这如何使得……”
徐达连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
“坐下,魏国公。”
朱棡按着他的肩膀。
自己也拎着酒坛席地而坐,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战场上咱们是袍泽,这庆功宴上,自然也是弟兄!”
“今天谁跟我见外,就是看不起我朱棡!”
他这一番举动,瞬间点燃了整个武将群体的热情。
“说得好!”
蓝玉大笑着,也端起了自己的碗。
“殿下海量,末将陪殿下喝!”
“还有我!”
“殿下,敬你一碗!”
气氛瞬间从宫廷宴饮,变成了军中豪饮。
朱棡拎着酒坛,在武将席间穿梭。
太子朱标在上方含笑看着,时不时举杯与文官们示意。
将整个场面维持得恰到好处。
然而,在这热烈的气氛中。
总有那么一些角落,弥漫着失意的气息。
偏将刘大林端着酒杯,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他碰了碰身旁的裨将李大卫。
“娘的,凭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子怨气。
“魏国公他们封公封侯,咱们没话说,那是泼天的功劳。”
“可咱们呢?”
李大卫苦笑一声,灌了口闷酒。
“咱们弟兄们,跟着殿下冲锋陷阵,哪个身上没几道伤疤?”
“到头来,就赏了点金银布匹,连个屁大的爵位都没有。”
刘大林越说越气。
“就是!老子在克复上都的时候,胸口还中了一箭,差点就没回来!”
“结果呢?什么都没有!”
“这心里,憋屈啊!”
他们的抱怨,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却没注意到,不远处一个负责警戒的锦衣卫校尉,耳朵微动了一下。
他垂着眼。
片刻之后,他悄无声息地与另一名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后转身,融入了殿外的阴影里。
……
坤宁宫。
朱元璋与马皇后正坐在暖阁里,小酌几杯。
没了君臣之别,只有夫妻间的温情。
“重八,今天高兴吧?”
马皇后亲自为朱元璋斟满酒,声音里满是温柔。
“高兴,咱当然高兴!”
朱元璋一想到自己那个争气的儿子,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咱这辈子,打过这么多仗,就数老三这一仗,打得最解气!”
“咱这心里啊,舒坦!”
马皇后笑着摇摇头。
“你这偏心,也太明显了。”
“今天在奉天殿上,把文武百官都给吓着了。”
“燕王,节制燕云军政,这权力太大了。”
朱元璋端起酒杯,哼了一声。
“大?咱就嫌给得不够大!”
“咱的儿子,凭本事挣来的功劳,谁敢说半个不字?”
“咱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咱朱家的儿子都是好样的!”
正说着,一名小太监快步走到门口,低声通报。
“陛下,锦衣卫右副指挥使蒋珑,有紧急密报求见。”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蒋珑是锦衣卫里专管对内监察的头子。
他这时候来,绝不是小事。
“让他进来。”
片刻后,蒋珑一身飞鱼服,快步走进暖阁,单膝跪地。
“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什么事,说。”
朱元璋的声音沉了下来。
蒋珑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封的蜡丸,高高举起。
“文华殿密报。”
太监接过蜡丸,呈给朱元璋。
朱元璋捏开蜡丸,展开里面的纸条,只看了一眼。
“砰!”
他手中的犀牛角杯被重重地砸在桌上。
刚刚还一脸笑意的脸,瞬间布满了寒霜。
马皇后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重八,这是怎么了?”
朱元璋没有回答,胸口剧烈起伏着。
“好,好得很!”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里满是噬人的怒火。
“咱在这儿给他们庆功。”
“他们倒好,在背后非议朝廷,抱怨封赏不公!”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门外厉声喝道。
“来人!”
“传朕旨意,立刻去文华殿。”
“把偏将刘大林、裨将李大卫,给咱锁来御书房!”
“快去!”
……
御书房内。
刘大林和李大卫被人从酒宴上直接架了出来。
此刻,他们俩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冰冷的金砖上,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
朱元璋背着手,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
“刘大林。”
朱元璋停下脚步,声音不带温度。
刘大林一个激灵,颤声答道。
“罪……罪将在。”
“洪武三年,你率部追击元军残部,因贪功冒进,致使折损过半。”
“咱念你初犯,饶了你。”
“可有此事?”
刘大林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洪武五年,你谎报军情,本该问斩,徐达为你求情,咱让你戴罪立功。”
“你忘了吗?”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又转向另一人。
“李大卫!”
“你!冒领军功,克扣军饷,以为咱都不知道吗?”
“咱看在你们这些年还算卖命的份上,给你们留着体面。”
“你们倒好,反过来怨恨咱赏得不够?”
“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两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地磕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罪将再也不敢了!罪将知错了!”
朱元璋看着他们,眼神里满是厌恶。
“晚了。”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拖出去。”
“斩了!”
殿外的侍卫立刻上前,架起两人就要往外拖。
就在这时,一个急切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父皇!刀下留人!”
朱棡一身酒气,大步闯了进来,直接跪在了朱元璋面前。
他刚刚在宴会上听闻此事,便心知不妙,立刻赶了过来。
朱元璋回头,看着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儿子,眉头紧锁。
“老三,你来做什么?”
“此事与你无关,退下!”
朱棡重重叩首,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
“父皇,儿臣为他们二人求情!”
“求情?”
朱元璋气笑了。
“他们非议朝廷,此乃大不敬之罪!你为他们求什么情?”
朱棡抬起头,目光诚恳。
“父皇,他们口出怨言,确系死罪。”
“但今日是北伐大胜的庆功之日,此时见血,恐非吉兆。”
“况且,这二人虽有过错,却也曾在战场上为大明流过血。”
“杀之无益,反倒会让军中将士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