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审讯室比禁闭室亮堂,却更让人窒息。
惨白的灯光打在赵教官脸上,把他眼底的血丝照得一清二楚。
他坐在铁椅子上,手铐铐在桌腿上,哗啦作响,像在给自己伴奏。
“我再说一遍,玲玲是自己摔倒的。”他梗着脖子,喉结滚动,“加训是规定,她体质弱,扛不住怪谁?”
林仲秋坐在对面,穿着借来的干净t恤,袖口还沾着点后山的泥土。
她没急着说话,只是把手机放在桌上,点开那段赵教官威胁41号女生的录音。
“……晚上来我宿舍,不然明天加训到你爬不起来……” 油腻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赵教官的脸瞬间白了。
“这只是其中一段。”林仲秋抬眼,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的伪装,“我们还有你埋在后山的账本,上面记着收了多少‘特殊辅导费’,给王主任塞了多少好处。哦对了,你给玲玲家长打封口费的银行流水,我们也拿到了。”
赵教官的肩膀垮了下去,双手开始发抖。
他突然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劲:“是王老师逼我的!他说只要我搞定那些不听话的学生,就提拔我当教导主任!”
“哦?”林仲秋挑眉,“那你对着便池罚编号19吃饭,也是王老师逼的?”
编号19是个爱画画的男生,因为把教官打人的场景画在作业本上,被赵教官逼着跪在厕所里,一口一口把掺了污水的饭菜咽下去。
这事是编号17说的,当时他就在旁边,手里还拿着橡胶棍,却没敢出声。
赵教官的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铁椅子被他蹭得吱呀响,像头困兽在挣扎。
隔壁的审讯室里,王老师正对着警察哭:“我就是个打工的!校长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那些洗脑的稿子,都是他写的……” 他的眼镜歪在鼻梁上,斯文扫地,“赵教官那事我知道,但我不敢说啊!他姐夫是联防队的……”
林仲秋站在门外听着,突然觉得好笑。
这些人平时在学生面前耀武扬威,真到了摊牌的时候,倒学会了互相咬,比野狗还难看。
“林同学,这边请。” 一个年轻警察走过来,语气很温和,“你的父母来了。”
林仲秋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差点忘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是有父母的。
那对把儿子送进地狱,美其名曰“为他好”的父母。
接待室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男的穿着西装,袖口磨得起了毛,女的化着浓妆,却遮不住眼角的细纹。
看到林仲秋进来,两人噌地站起来,眼神复杂。
“小宇……”女人的声音发颤,想去拉她的手,又缩了回去。
林仲秋没说话,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他们。
这对父母,她有点印象。
原主的记忆里,他们总是在吵架,男的嫌儿子沉迷游戏,女的怪丈夫不管家,最后把所有问题都归到“网瘾”上,花了三万块“报名费”,把人打包送进了“雄鹰军校”。
“爸妈知道错了……”男人搓着手,语气带着讨好,“那机构就是个骗子!我们已经把钱要回来了,回家吧,啊?”
“回家?”林仲秋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冷,“回哪个家?回那个你们除了打骂,从来不会好好说话的家?还是回那个为了所谓的‘面子’,能把亲生儿子往火坑里推的家?”
女人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们也是为你好啊!你整天对着电脑,不吃饭不睡觉,我们能不急吗?那机构说能治好你,我们才……”
“为我好?”林仲秋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嘲讽,“为我好,就该听我解释为什么不想上学——因为班主任性骚扰我,你们不信;为我好,就该看看我手腕上的刀疤——不是自残,是被同学霸凌划的,你们说我活该;为我好,就该知道我玩游戏,是因为只有在虚拟世界里,才有人愿意听我说话。”
这些都是原主藏在心底的秘密,像溃烂的伤口,被他自己死死捂着,直到死都没说出口。
夫妇俩僵在原地,脸色惨白。男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我们……我们不知道……”
“你们从来没想过要知道。”林仲秋站起身,“这具身体是你们的儿子,但从你们把他送进那个地方开始,他就已经死了。”
她转身往外走,没回头。
身后传来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叹息,都与她无关了。
原主的仇,她报了;原主的痛,她替他说了。
剩下的,该由这对父母自己去忏悔。
刚走出接待室,就看到陈默和他爸妈站在走廊里。
陈默妈妈正拿着录音笔,跟一个穿检察制服的人说话,语气激动:“……不仅要查这个机构,还要查背后的保护伞!王主任只是个小喽啰,肯定还有更大的!”
陈默爸爸在旁边补充:“我们已经联系了其他受害者家长,准备联合起诉,要求国家出台相关法规,彻底取缔这类机构!”
看到林仲秋,陈默眼睛一亮,跑过来:“林哥!公益律师说,我们的案子可以作为典型案例,推动立法呢!”
林仲秋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才是真正的改变,不是推倒一座牢笼就够了,而是要毁掉所有制造牢笼的土壤。
不远处,编号56和他爸爸站着,没说话,却也没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
男人手里捏着张x光片,是林仲秋让警察调出来的,此刻他的手在抖,眼里满是愧疚。
编号17被他妈妈抱着,哭得像个孩子。他妈妈是个清洁工,听说儿子在机构里当“监工”,先是打了他一巴掌,然后抱着他一起哭,说“是妈妈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41号女生被李助教护着,正在跟警察说赵教官骚扰她的细节。
小姑娘的声音很抖,却很坚定,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撕去一层伤疤。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林仲秋靠在墙上,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心里很暖。
这场仗,他们打赢了。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一个地址和时间。
林仲秋挑眉,这是那个公益律师发来的,邀请她去参加受害者心理援助志愿者的培训。
她回了个“好”。
也许,她可以在这个世界多待一阵子。不仅要摧毁黑暗,还要学会重建光明。
傍晚的警局门口,停满了记者的车。
看到林仲秋出来,镜头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林同学,你能说说机构里的具体情况吗?”
“听说你是策划者之一,能讲讲你们的计划吗?”
“对于其他类似的机构,你有什么想说的?”
林仲秋停下脚步,对着话筒,声音清亮,传遍了整个街道:
“我想说,没有什么‘问题少年’,只有出了问题的教育和家庭。
我想说,自由和尊严,不是奢侈品,是每个孩子都该拥有的权利。
我想说,黑暗或许会暂时笼罩,但只要我们不放弃反抗,光总会照进来的。”
说完,她转身,迎着夕阳走去。
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通往未来的路。
这条路或许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黑暗,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孤单了。
因为那些被点燃的火种,已经开始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