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监正？”
唐辞忧颤抖的声音，炸响在刚刚平息下来的苍云宗上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刚刚收敛气息落地的沈烬川和陆惊鸿，以及正在检查裴昭野状况的晏栖梧。
那个昏聩无能、只会和稀泥、仿佛随时会睡着的老头儿？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操控那冰冷精密的机械造物，引发苍云宗惊天变故的元凶？
这反差太过荒谬，以至于让人一时难以相信。
“小监管，你确定没闻错？”沈烬川最先反应过来，狐疑地挑眉，“那老家伙身上的陈腐味儿隔八丈远都能熏死人，哪来的本事搞出这么大阵仗？”
陆惊鸿虽未说话，但兜帽下的目光也带着审视。
唐辞忧急声道：“我不会闻错！那股冰冷的、混合了灵木芯和星辰金的机械味之下，最深层的核心，就是赵监正身上那股特有的、常年浸淫药物和古籍的檀香草药味！虽然极其微弱，还被刻意用另一种冷香掩盖，但绝对是他！”
她的灵嗅从未如此清晰过，那气味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而且、而且我之前在御兽监就隐约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他身上的‘衰老’和‘昏聩’气息，似乎太过均匀和刻意了！”就像一层完美的伪装。
晏栖梧缓缓站起身，清俊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大隐隐于市，好一个赵不为（赵监正之名）！竟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他看向渐渐消散的煞气和满目疮痍的苍云宗，眼神冰冷：“此事已非寻常阴谋。那‘樵夫’绝非此界之物，其背后牵扯之深，恐远超想象。御兽监，必须立刻彻查！”
“裴昭野怎么样？”唐辞忧看向昏迷不醒的裴昭野，他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残留着痛苦挣扎的痕迹。
“煞气侵体，心神受损，但本源未失，需静养一段时日。”晏栖梧道，“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返回王都。”
他迅速安排苍云宗幸存的长老稳定局面，救治伤员，并留下部分麒麟卫协助镇守，以防不测。
片刻后，祥云载着众人，以及昏迷的裴昭野，朝着王都方向疾驰而去。
云上气氛凝重。沈烬川和陆惊鸿罕见地没有互相嘲讽，皆面色沉凝，显然都被“樵夫”和其背后的赵监正所震撼。
唐辞忧则抓紧时间调息，凝魂丹的药力还在持续发挥，她需要尽快恢复力量，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同时，她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之前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将碎片拼凑起来。
赵监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制造混乱？收集力量？那“樵夫”提到的“优先度零协议”和“强制休眠回收”又意味着什么？御兽监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祥云速度极快，王都轮廓很快出现在眼前。
然而，越是接近御兽监，唐辞忧的心就越发不安。
太安静了。
此时的御兽监，应该因为之前的调令和药王谷风波而处于半瘫痪状态，但也不该如此死寂。连往常那些慵懒的神兽低吼和鸟鸣都消失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祥的、过于洁净的气息，仿佛所有的气味都被某种力量强行抹除或掩盖了。
“不对劲！”唐辞忧出声警示。
晏栖梧显然也察觉到了，祥云在御兽监上空悬停。他挥手布下一道隐匿结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
御兽监内部空无一人，无论是官吏还是杂役，甚至那些被看管的神兽，全都消失了。建筑完好无损，却透着一股人去楼空的诡异感。
“来晚了？”沈烬川眯起眼，“那老狐狸跑了？”
“还是说，这是个请君入瓮的陷阱？”陆惊鸿声音低沉。
晏栖梧指尖掐诀，眸中金光流转，似乎在推演什么，片刻后，他眉头微蹙：“天机被蒙蔽，有强大的力量干扰了探查。”
唐辞忧鼻翼微动，全力运转灵嗅，试图在那片“洁净”中捕捉任何残留的蛛丝马迹。
在监正办公厅的方向，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尚未完全散尽的空间波动气息！以及熟悉的、冰冷机械的余味！
“那边！他刚走不久！”唐辞忧指向办公厅。
众人瞬间落下，冲入办公厅。
室内一片狼藉，仿佛经历了一场匆忙的撤离。文件散落一地，桌椅倾倒。而在房间中央，地面上刻画着一个正在逐渐黯淡下去的、结构极其复杂精密的传送阵！阵法的核心，镶嵌着几块已然耗尽能量的、类似“樵夫”晶核的碎片！
空气中残留的空间波动和冰冷机械味，正是来源于此！
“他通过这个逃了！”沈烬川检查着阵法残迹，脸色难看，“这阵法构造闻所未闻，绝非现今任何流派的手段！”
陆惊鸿则蹲下身，捡起一片烧焦的纸角，上面隐约能看到几个残缺的字迹：“末法…升维…薪柴…”
末法？升维？薪柴？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意味。
唐辞忧的目光则被办公桌一角一个不起眼的、半打开的抽屉吸引。那里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与周围冰冷机械感格格不入的温和木质香气。
她走过去，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只在角落躺着一枚小小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质令牌。令牌上没有任何符文或字样，只有天然的木纹。
但她的鼻子却告诉她，这木头非同一般！其香气纯净而古老，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力和空间法则的波动！
而且，这木头的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一丝相似的气息？是在?
她猛地想起来了！是在晏栖梧的身上！在他那浩瀚的麒麟气息深处，那被诅咒缠绕的本源之中，就夹杂着一丝极其类似的、仿佛同源而生的古老木质清香！
难道……
她下意识地拿起那枚令牌。
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令牌的瞬间，那木质令牌突然爆发出柔和却无法抗拒的翠绿色光芒！瞬间将唐辞忧笼罩！
“辞忧！”晏栖梧脸色一变，伸手欲拉她！
沈烬川和陆惊鸿也同时出手！
但那翠绿光芒形成一个绝对防护的领域，将他们的力量尽数弹开！
光芒中，唐辞忧只觉得一股庞大的、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吸力传来，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模糊！
“抓住我！”她只来得及听到晏栖梧一声急喝，感觉自己的另一只手腕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死死攥住！
陆惊鸿！
下一刻，天旋地转，空间置换！
强烈的撕扯感传来，仿佛灵魂都要被拉出体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无比漫长。
所有的力量骤然消失。
唐辞忧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她挣扎着抬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巨大的、看不到顶部的地下空间。四周墙壁并非岩石，而是某种光滑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奇异材质，上面流淌着无数幽蓝色的数据流般的符文光带。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灵木芯、星辰金和那种天外惰性金属的冰冷气味，比在“樵夫”身上闻到的浓郁千百倍！这里简直就是那冰冷机械文明的老巢！
而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在这个巨大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个个数十丈高的、如同蜂巢般的透明培养舱！
培养舱内，浸泡在幽绿色液体中的，是——无数沉睡的、形态各异的神兽！从最低阶的草食兽，到威风凛凛的飞行猛禽，甚至还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散发着远古气息的异兽！
它们身上都插满了各种导管和感应器，如同货物般被整齐地排列、收纳着！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御兽监！这是一个巨大的、隐藏在地下的神兽储存库或者说实验基地！
赵监正竟然在王都地下，经营着如此可怕的一个据点！
“咳咳…”身旁传来闷哼。
唐辞忧猛地回头，发现陆惊鸿也摔在一旁，斗篷凌乱，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苍白的唇，他似乎在那空间传送中受了些冲击，气息有些不稳。
他也被一起拉进来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苍老却不再有半分昏聩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呵呵，真是意外之喜。本想请唐监管一人前来做客，没想到陆少主竟也如此赏光。”
唐辞忧霍然抬头望去。
只见前方一个高起的金属平台上，背对着无数沉睡的神兽培养舱，站着一个人。
他不再是那副睡眼惺忪、弯腰驼背的模样。他身姿挺拔，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结合了古朴纹饰与未来科技感的银白色长袍，脸上覆盖着半张精致的、由灵木和金属构成的单片眼镜，镜片上流淌着冰冷的数据流光。
正是御兽监监正——赵不为！
此刻的他，眼神锐利如鹰，嘴角噙着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微笑，周身散发着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深不可测的强大气息和冰冷的智慧感。
“赵不为！”唐辞忧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不为推了推脸上的单片眼镜，笑容意味深长：“我想干什么？唐监管，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他张开双臂，如同展示最得意的作品，指向身后那无数沉睡的神兽：
“我在为这个即将步入‘末法’的时代，寻找一条唯一的‘升维’之路啊。”
他的目光落在唐辞忧身上，充满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和探究：
“而你和你的灵嗅之能，正是我所需要的最完美的‘万灵之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