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最后一条指令确认完毕。九台机甲的状态栏全部亮起绿色，他却没有松口气，反而把终端往怀里收了收，像是怕被人偷看。
广播里的倒计时早就结束，整备所里却安静得有些奇怪。没有欢呼，也没有出发前的热闹，连平时最爱哼歌的唐笑笑都闭了嘴。大家都低着头，专注地做着手里的事，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仿佛稍微大声一点，就会打破什么。
凯斯站在离凌烨两步远的地方，背对着主控台，目光缓缓扫过维修舱的每一个角落。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看起来懒洋洋的，可肩膀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笑笑。”凌烨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控制区的人都抬起了头，“二级冗余监测开了吗？”
唐笑笑立刻坐直身体：“刚启动！动力、导航、通讯三条线都在双轨追踪，延迟超过0.3毫秒就会自动标红报警。”
“好。”凌烨点点头，眼睛仍盯着屏幕，“再加一道——把三号机的动力输出曲线单独拎出来，每五秒截图存档一次。”
“啊？”唐笑笑眨了眨眼，“真有人敢在这时候动手？”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凌烨终于抬起头，望向那排沉默伫立的机甲，“是‘什么时候动’。”
话音落下，空气又沉了几分。
凯斯没说话，转身朝侧廊走去。他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巧妙地避开了监控摄像头的视线死角。他从腰包里掏出一台巴掌大的仪器，低头看了一眼读数，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之前裴骁碰过的那台检测仪上，确实残留着一丝异常波动。不是信息素，也不是化学痕迹，更像是某种高频信号留下的“擦痕”——就像设备曾短暂接入过一个不该出现的频道。
他不动声色地关掉扫描仪，顺手塞进了工具箱的夹层。
回到主控区时，凌烨正站在调度屏前，盯着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小光点——那是摄像头运行的指示灯，正规律地闪烁着。
“他还在看。”凌烨说。
凯斯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知道我们在防，所以更想看看我们能防到什么程度。”
“那就让他看。”凌烨忽然提高了声音，“三级防护协议已激活，所有加密密钥实时轮换，反追踪码嵌套三层逻辑锁——听到了吗，裴骁？别白费力气了。”
唐笑笑一愣，差点笑出声：“队长……我们真的开了三级协议？”
“没有。”凌烨嘴角微扬，“但他不知道。”
凯斯忍不住笑了，抬手扶了扶耳麦：“你这招虚张声势，比真的还吓人。”
“吓住就行。”凌烨收回目光，“只要他犹豫三秒，我们就多三秒准备时间。”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说什么。
有些事不需要讲明白。比如现在，他们都清楚对方心里紧绷着一根弦，那根弦连着三号机的核心程序，也连着十七分钟后那个未知的危机。
凯斯悄悄挪了半步，挡在凌烨和最近的通风管道之间。他压低了自己的信息素，几乎让人察觉不到，连呼吸都放得极稳。这不是害怕，而是Alpha在危险来临时的本能反应——藏好自己，护住队友。
凌烨没动，也没回头。但在走向登机梯的路上，他左手悄悄抬起，在腰间轻轻握了下拳。
凯斯看见了。
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保持警戒。
下一秒，他的站位变了，从凌烨身后移到略微靠前的位置，像一道移动的屏障。右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其实指尖正抵着一枚微型干扰器——万一出事，至少能抢回三秒通讯时间。
整备所灯火通明，机甲整齐列队，一切看似井然有序。
可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感，仿佛整个空间被按下了慢放键，连心跳都变得沉重。
唐笑笑盯着监控画面，忽然小声嘀咕：“裴骁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
所有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调度室的玻璃窗后，裴骁坐在操作台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他表情还算平静，可眼神已经不在屏幕上，而是死死盯着第九小队的实时影像。
尤其是凌烨。
他看得太专注了，专注到同事叫他都没反应。
“他在等。”凯斯低声说，“等我们认为安全的那一瞬间。”
“那就别给他。”凌烨停在三号机的登机梯前，手掌贴上冰冷的装甲，“我们不出发，他就不敢动手；我们一动，他就必须赌。”
“所以他最怕的，就是我们不上场。”凯斯接道。
“那就让他猜。”凌烨转过身，面对整个小队，“所有人，再做一次应急流程演练——现在。”
命令一下，整备所立刻忙碌起来。
赵铁山带着人检查逃生索具，雷鸣重新跑了一遍紧急断电程序，唐笑笑则开始模拟通讯中断后的手动接驳。
这一切看起来像是正常的战前准备，其实是拖延时间，也是在试探系统有没有被入侵。
如果裴骁的陷阱依赖某个固定时间点触发，打乱节奏就是最好的防御。
凯斯趁机绕到维修舱后方，借着一台备用机甲的遮挡，快速拆开一块面板，将一颗纽扣大小的记录芯片塞进数据接口。这是他私自改装的黑盒，能独立捕捉接下来十分钟内的所有异常信号。
做完这些，他若无其事地走回来，正好对上凌烨投来的目光。
两人隔着几米距离，静静看了彼此一瞬。
没有问“做了什么”，也没有说“小心”。
那种默契，像是早已习惯在沉默中交付信任。
凌烨转过身，伸手去拿头盔。
就在他指尖碰到面罩的刹那，主控台的警报灯突然闪了一下。
不是红色，是黄色。
唐笑笑猛地抬头：“动力模块出现0.2毫秒延迟！只出现了一次，现在已经恢复正常！”
所有人动作一顿。
凯斯立刻冲到终端前调出数据流。那一瞬间的波动确实存在，极其细微，如果不是开启了冗余监测，根本发现不了。
“被动触发？”他低声问。
凌烨盯着屏幕，眼神锐利：“不像。更像是……试探。”
“他在试我们有没有真正开启防护。”凯斯冷笑，“可惜，他不知道我们连0.1毫秒都不放过。”
“下次再出现这种波动，立即切断三号机主电源。”凌烨下令，“不要等它演变成故障。”
“明白！”唐笑笑飞快敲击键盘，额外加了一道自动熔断程序。
整备所再次安静下来。
这一次的静，比之前更压抑。
每个人都知道，刚才那一下不是意外。
是信号。
是挑衅。
也是倒计时的开始。
裴骁在调度室里缓缓放下手，敲桌子的动作停了。他盯着屏幕里凌烨的身影，眉头第一次真正皱了起来。
他本以为对方会慌，会急着排查问题，露出破绽。
可这个人，竟然用一场虚假的演练，把整个节奏拖进了泥潭。
更糟糕的是——
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他开始怀疑，自己埋下的那颗钉子，会不会反过来扎向自己。
他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收紧。
就在这时，凌烨忽然抬头，目光笔直地射向摄像头。
像是穿透了玻璃，穿透了距离，直接落在他脸上。
然后，那人微微扬了扬下巴。
像是在说：你看着吧，我等着你动。
裴骁瞳孔一缩。
下一秒，凌烨戴上头盔，金属面罩合拢，遮住了所有表情。
凯斯走上前，站在他左侧半步的位置，声音很轻：“我跟你一起上。”
凌烨没回答，只是抬起右手，搭在登机梯的扶手上。
机甲驾驶舱的照明灯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靴底。
整备所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广播响起。
“联合演习正式开始，请各作战单位按计划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