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灭了。
主控台的屏幕还停在百分之八十九，像卡住了一样，怎么也不动。唐笑笑猛地抬起头，手指悬在重启键上方，犹豫了一下，又慢慢收了回来。
“断了。”她声音有点发抖，“b区信号……没了。”
雷鸣正蹲在电源箱前接线，一听这话手一松，电线差点掉地上：“完了完了，这下全靠运气了？”
赵铁山盯着辐射仪，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冷却压不住了，再过三分钟温度要是继续升，备用阀也撑不住。”
凯斯还站在原地，手搭在数据线上，指尖麻麻的。他不是没反应过来，是不敢动——就在绿灯熄灭的那一秒，他明明看见凌烨快步走过来，眼神死死盯着面板，可灯一灭，人却突然顿住了，靠着墙一点点滑坐下去，背贴着冰冷的金属壳，喘得厉害。
“队长？”唐笑笑想过去看看，被赵铁山一把拦住。
“别吵他。”赵铁山压低声音，“他自己扛着呢。”
舱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设备发出的细微嗡嗡声。几秒后，凌烨抬起一只手，嗓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凯斯。”
“在！”凯斯立刻应了一声，手心全是汗。
“站起来。”
他愣了下，赶紧站直。
“走到b区面板前，把那根线拔出来，再插一次。”
“我……我刚才就是这么干的，可这次不一定有用……”
“照做。”凌烨闭着眼，语气一点余地都没有，“现在不是讲运气的时候。”
凯斯咬咬牙，伸手去拔线。接口锈得厉害，他用力一拽，“咔”地一声，灰尘簌簌往下掉。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对准端口，狠狠按进去。
没反应。
他又试了一遍，还是黑屏。
“不行……”他声音都虚了，“是不是坏了？”
凌烨睁开眼，目光扫过来，落在他手上：“你插反了。”
“啊？”
“三角标记要朝上，你刚才朝下了。”凌烨撑着墙想站起来，试了两次才勉强站稳，“这老系统认方向，错一点都不行。”
凯斯低头一看，果然。脸一下子红了，赶紧调整角度，再插。
绿灯亮了。
微弱，但稳稳地亮着。
“成了！”雷鸣一巴掌拍在箱子上，“这破机器还真听他话！”
唐笑笑松了口气，转头看凌烨：“能量导流恢复了，不过波动有点大，得有人一直守着。”
“那就让他守。”凌烨靠着墙，声音冷得像冰，“反正他最擅长碰巧。”
凯斯没敢抬头，耳朵都烧起来了。
赵铁山看了眼时间：“救援还有九十分钟到。我们得确保这灯别再灭。”
“问题是谁来盯。”雷鸣小声嘀咕，“这系统没警报，没人看着，断了都不知道。”
唐笑笑眼睛一亮：“有办法！”她弯腰从工具包里翻出个废弃通讯模块，“这玩意儿还能响，我把它接到b区线路，一旦信号中断，自动报警。”
“你真聪明！”雷鸣来了劲，“我来布线！”
“你小心点，别又把自己缠进去。”赵铁山递过钳子，“上次修天线，绕了三圈才解出来。”
“那是战术性隐蔽！”雷鸣嘴硬着接过工具，蹲到角落开始忙活。
凌烨听着他们说话，没阻止也没评价。他靠在墙边，右手搭在左臂烧伤处，指缝间渗出的血已经变成暗红色。高烧让他视线有点模糊，但他强迫自己清醒。
“凯斯。”他又开口。
“在！”对方立刻转身。
“记住，绿灯闪两下是正常，闪三下是电压不稳，闪五下必须立刻拔线——明白吗？”
“明白。”
“不明白就问，别自己瞎猜。”
“是！”
凌烨点点头，闭上眼。他知道这小子经验不够，但现在没人能换下来。主系统还在清痕，外部信号断断续续，连日志都传不出去。他必须赶在救援到来前，把报告交出去。
“笑笑，准备口述简报。”他说，“我要上报事件经过。”
唐笑笑打开录音模式：“开始？”
“开始。”凌烨睁开眼，声音平稳，“整备小队于c7缓冲区抵达破晓号残骸，执行动力核心修复任务。过程中遭遇未知程序入侵，主控系统被劫持，冷却协议失效，引发二次过载。”
他顿了顿，继续说：“紧急状态下，b区废弃冷却模块被意外激活，通过本地未联网路径实现能量导流，避免核心熔毁。该操作由队员凯斯完成。”
舱里一下子静了。连雷鸣都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了凯斯一眼。
“等等。”雷鸣突然出声，“咱们要不要……稍微美化一下？比如说是集体排查发现的？毕竟……”他压低声音，“万一上面觉得是瞎猫碰耗子，以后不让我们进关键项目怎么办？”
凌烨看向他，眼神平静却不容置疑：“我说了，是他做的。”
“可是——”
“我说了算。”凌烨打断他，“功劳写谁的名字，我说了算。”
雷鸣张了张嘴，最后没再说什么。
唐笑笑低头记录，嘴角悄悄翘了下：“补录操作时间戳和能量曲线图，作为佐证材料。”
“发出去。”凌烨说完，拿起电子笔，在报告末尾签字。笔尖在“凯斯”名字后顿了顿，添了两个字——“技术辅助”。
没有正式任命，也没有口头表扬，但这四个字，比什么都重。
凯斯站在b区面板前，手心发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铁山检查完最后一组数据，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行啊，菜鸟也有今天。”
“我真没想……”凯斯挠头，“就是随手一碰。”
“可你碰对了地方。”赵铁山哼笑，“有些人一辈子都在找门，你倒好，闭着眼都能撞开锁。”
“那我也想撞一次。”雷鸣插嘴，“下次让我试试运气？”
“你？”唐笑笑翻白眼，“上次你碰控制台，把应急灯全关了。”
“那是意外！”
“你的人生全是意外。”
几个人轻笑起来，紧绷的气氛终于松了些。
凌烨听着他们的对话，没参与，也没制止。他靠在墙边，额头滚烫，意识像是泡在热水里，浮浮沉沉。他知道不能再撑太久，可只要他还站着，指挥权就不能交。
赵铁山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支降温针剂：“队长，打一针吧，你烧得厉害。”
“不用。”凌烨摇头，“等救援到了再说。”
“你现在都站不稳了。”
“我还站得住。”
“你这是逞强。”
“我是指挥官。”凌烨抬眼看过去，“只要我没倒下，就得在这儿。”
赵铁山叹了口气，没再劝。他退后两步，低声对唐笑笑说：“你说他这脾气，怎么就没一个人治得了？”
唐笑笑瞥了眼b区方向：“有啊。”
“谁？”
“那个傻站着的。”
两人目光落在凯斯身上。只见他默默撕开一片降温贴，先贴在b区面板的金属壳上，让它吸走一部分热量，再悄悄移到凌烨手肘附近，借着金属传导散热。
动作很轻，没惊动任何人。
凌烨察觉到一丝凉意，低头看了眼，没说话，也没推开。
几分钟后，绿灯忽然闪了五下。
凯斯瞬间反应过来：“电压超限！”他一把拔掉数据线，紧接着重新插入，角度精准。
绿灯恢复常亮。
“稳了。”他松了口气。
凌烨看了他一眼：“反应不错。”
“谢、谢谢。”凯斯结巴了一下。
“下次再慌，我就让你去修厕所管道。”
“我不慌！”凯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说狠了，赶紧低头，“我是说……我下次一定冷静处理。”
“嗯。”凌烨嘴角微微动了下，又迅速恢复冷硬，“继续盯着。”
唐笑笑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我说，咱们队是不是该改名叫‘幸运维修组’了？”
“可以。”雷鸣耸肩，“反正命比系统硬的人就在眼前。”
赵铁山检查完最后一条线路，点头：“警报装置已就位，b区连接稳定。只要这灯不灭，咱们就能撑到救援。”
舱内终于安静下来。没有警报，没有爆炸，只有b区那块老旧面板上，绿灯微弱而坚定地亮着。
凌烨靠在墙边，意识渐渐模糊，却仍强迫自己睁着眼。
凯斯站在面板前，一动不动，像守护什么重要的东西。
突然，绿灯闪了一下。
不是节奏内的闪烁。
是断了一下，又接上。
凯斯瞳孔一缩，手指立刻搭上数据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