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站在舱门前,手指轻轻搭在门禁面板上,却迟迟没有按下。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老旧的电路打了个盹,映得他眉眼微沉。
他没进去。
耳边还回荡着刚才在回廊尽头,凯斯说的那句话:“阿瑞斯家族已经盯上你了。”
不是威胁,也不是炫耀,语气平淡得像在提醒今天要下雨。可就是这句话,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挥之不去。
当时他没回头,也没多问。现在想想,自己居然真的信了这个人——信得毫无防备。
脚步声从另一头传来,很轻,几乎被通风系统的低鸣盖过。
凌烨没抬头,余光却瞥见一抹金发掠过转角。那人背影挺拔,步伐不急不缓,像是刚完成一项普通任务,平静得不像会卷入什么风波。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朝通讯中继站走去。
值班员正打着哈欠翻日志,看到他进来立刻坐直身体:“凌队长?”
屏幕上滚动着一串文件列表。凌烨的目光停在其中一条——“特殊营养剂采购记录(编号L-937)”,状态栏赫然写着:“已归档无效,建议清除”。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
不对劲。
这种记录按理说要保留六个月,除非有人手动干预,否则系统不会提前标记为冗余。更关键的是,这份采购单背后,是他过去三年以“神经代谢异常”为由申请的补给。
表面上合规,实则藏着不能公开的秘密。只要有人深挖,立刻就能发现问题。
可现在,它被人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谁处理的?”他问。
值班员挠了挠头:“系统推送的清理建议,我点了确认……好像是凌晨批的权限,名字看不清,只显示代号K.A。”
K.A……
凌烨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他沿着主通道往回走,路过整备所维修夹层入口时,脚步顿了顿。
这个角落他太熟悉了——狭小、闷热,满是机油味,曾是他最安心的避风港。可今天,他不想进去。
他靠在墙边,从怀里掏出那枚银翼勋章。指腹一遍遍擦过冰冷的金属表面。灯光下,勋章泛着冷光,映出他模糊的轮廓。
以前他只在乎这东西能换来多少资源、多高权限、多强的自保能力。
可现在,真正让他心跳漏拍的,不是奖章,而是那个总在关键时刻出现、却从不邀功的人。
凯斯到底图什么?
一开始,或许是为了接近他。毕竟来整备所找他的,大多带着目的。
可后来呢?演习时递来的电解质液,披风里悄悄展开的屏蔽网,档案被调阅后无声无息的拦截……这些早已超出了“追求”的范畴。
那是种不声不响、不留痕迹的守护。
他把勋章收回内袋,抬手摸了摸颈侧。那里没有伤口,只有布料摩擦的微痒。
但他记得清楚——那天颁奖时,勋章边缘划破皮肤,血珠刚渗出来,凯斯就立刻挡在他面前,用外套遮住了视线。
不是巧合。
那是训练有素的反应,像早就预演过千百遍。
凌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戒备或怀疑,而是一种缓慢浮现的认知——
这个人,是真的站在他这边的。也是,站在了他姓氏的对立面。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与此同时,舰桥另一侧的技术监控室里,凯斯摘下耳机,指尖在终端上敲完最后一道指令。
屏幕跳出提示:“防火墙更新完成,目标账户永久封锁。”
他往后一靠,长舒一口气。
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望着头顶的通风口,低声自语:“只要你不被发现,我就还能站在你身后。”
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可眼睛里没有笑。
他知道,从凌烨走上领奖台那一刻起,对方就再也藏不住了。聚光灯会照出每一处细节,也会引来无数双想掀开底牌的手。
父亲不会善罢甘休,元老院那些老狐狸更不会放过一个“超标”的beta。
所以他必须抢先一步,把所有可能烧到凌烨的火苗掐灭。
伪造审批链、重定向日志、封锁访问权限……这些操作一旦暴露,足够让他脱掉军装,滚出舰队。
可他在乎吗?不在乎。
爷爷说过一句话,他一直记着:“真正的权力,不是让人看见你挥刀,而是让他们根本不知道刀在哪。”
现在的他,就是凌烨手里那把看不见的刀。
做完这一切,他起身离开监控室,顺手关掉了灯。
走廊空荡,脚步声渐远。没人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在为谁承担风险。
凌烨回到自己舱门前,终于按下了识别键。
门滑开的瞬间,他注意到床头柜上多了个东西——一张黑色数据卡,静静躺着,没有任何标签。
他走过去拿起,翻看了一圈,看不出来源。插入读取器后,屏幕亮起一行字:
“最近一次体检报告副本已加密备份,原始路径已销毁。如需使用,请输入密钥‘Yx9’。”
凌烨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动。
他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人不仅帮他拦住了外界的窥探,还在替他准备退路。万一哪天身份暴露,至少还有一份干净的数据能争取时间。
他拔出数据卡,握在手里,温度慢慢从掌心传上来。
窗外,星舰群缓缓驶离演习区,“苍穹号”的引擎低鸣着,像一头疲惫却仍不肯停下的巨兽。
凌烨站在原地,没开灯,也没躺下。
他望着那片深黑的宇宙,忽然觉得胸口某个地方,松了一下。
不是彻底放下防备,也不是承认依赖,而是一种微妙的动摇——
就像冰层裂开一道细缝,阳光第一次照进了水底。
他转身走到桌前,抽出一张空白任务日志纸,撕下一角,在上面写了个字母:
K
然后又划掉。
重新写下两个字:
谢谢
笔尖顿了顿,最终还是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回收槽。
他躺上床,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凯斯站在礼堂廊柱旁的样子——
金发,军装,嘴角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可看向他的那一眼,亮得不像假的。
第二天清晨,舰队广播响起例行通知。
凌烨睁开眼,还没起身,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喊:
“元帅府来了紧急召见令!第九小队队长凌烨,立即前往指挥中心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