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意识脱离了身体的桎梏,仿佛一滴水融入了狂暴的大海。
但这片“大海”,是由纯粹的、冰冷的、充满否定意志的规则构成。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穷无尽的信息洪流冲刷、撕扯、解析着一切“异质”的存在。
银色,并非视觉意义上的颜色,而是林默意识对这片绝对秩序领域的感知映射。
无数冰冷的逻辑链条如同锁链,亿万兆的计算单元如同砂砾,共同构成了这片旨在“净化”一切的死亡之域。
刚进入的瞬间,林默就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迅速稀释、解析。
记忆的碎片、情感的波动、自我认知的边界,都像是投入强酸中的物质,开始冒泡、分解。
那是一种比凌迟更痛苦的感受,是构成“林默”这个个体的所有信息,正在被暴力拆解成无意义的底层数据。
“否定”的意志无处不在,它不包含愤怒,不包含憎恨,只有纯粹的执行指令——抹除不符合预设模板的“混乱”。
【错误…存在…混乱序列…识别…林默…规则异体…执行…格式化……】
宏大的、非人的意念直接碾压过来。
林默的意识核心剧烈摇曳,如同风中之烛。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融入这片银色的背景噪音之中。
就在意识即将崩解的边缘,一点微光亮起。
那光芒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从他意识最深处绽放。
是“秩序绿洲”的模型,是利维坦古老意志的共鸣,是“火种”数据库中那平等契约的蓝图碎片,以及……他与江季黎、与苏婉清、与基地所有人共同的记忆与羁绊。
它们交织、融合,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动态平衡的规则结构——这就是他的“锚点”。
锚点形成的瞬间,狂暴的规则洪流冲刷在它上面,不再是无差别的分解,而是激起了剧烈的“反应”。
银色洪流试图覆写、吞噬这枚锚点,但锚点内部蕴含的“平衡”规则与“净化协议”单一的“抹除”逻辑产生了根本性的冲突。
就像水与火相遇,发出嗤响。
林默的压力骤然一轻。
锚点为他撑开了一个极其微小、但确实存在的“安全区”。
他不再是被动承受分解,而是拥有了一个立足点,可以开始“观察”和“理解”这片洪流。
他“看”到洪流并非铁板一块。
其中有维护“摇篮”基础运行的底层代码,有监控利维坦状态的“谐波锁”子系统,有应对各种“混乱”的清除协议……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最高权限的、冰冷的核心——那最终的“否定”意志本身,如同恒星般悬挂在洪流的“中心”,散发着令万物归寂的光芒。
他的目标,就是那里。
但前进举步维艰。
每向前“移动”一丝,都意味着锚点要承受更猛烈的冲击。
他需要不断调整锚点的结构,利用从“火种”中理解的古老规则知识,利用利维坦赋予的、对“控制”本能反抗的意志加持,去化解、偏转、甚至同化周围涌来的规则攻击。
这就像在狂风巨浪中驾驶着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扁舟,却还要不断修理船体,同时向着风暴眼前进。
他的意识在飞速消耗。
锚点的光芒时明时暗。
【…坚持…共鸣者…】 利维坦的意志如同遥远的灯塔,透过无尽的洪流传来微弱的指引,【感知…其…结构…弱点…在于…其…无法…理解…‘共存’……】
无法理解“共存”?
林默捕捉到了关键。
“净化协议”的逻辑是基于“非此即彼”的二元判断,符合模板的保留,不符合的抹除。
而他的锚点,他想要灌输的“平衡”规则,核心正是“共存”——地脉能量、秩序逻辑、生命意志,三者可以动态共存!
他开始尝试,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主动将锚点散发出的“平衡”规则,如同孢子般,向四周的洪流“播撒”。
起初,这些“孢子”瞬间就被银色的洪流湮灭。
但渐渐地,随着林默对洪流局部规则的理解加深,他找到了某些结构相对薄弱、或者逻辑存在微小悖论的区域,将“平衡孢子”精准地投入其中。
一些区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扰动。
银色的规则流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或者发生了微不足道的内部冲突。
虽然这些扰动很快就被洪流主体平复,但确实发生了!
有效!他的“感染”策略,理论上可行!
然而,这种主动行为也立刻引起了“净化协议”更高层级的关注。
【检测到…主动干扰…威胁等级提升…启动…逻辑绞杀模式……】
周围的规则洪流瞬间变得更加狂暴,无数逻辑锁链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向锚点缠绕而来,不再仅仅是冲刷,而是带着明确的“拆解”意图,要将他这枚“错误代码”彻底隔离、分析、粉碎!
锚点光芒剧烈闪烁,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林默的意识再次感受到被撕裂的剧痛,前进的步伐被迫停止,甚至开始被逼后退。
他就像一颗投入深海的探针,在抵达极限深度后,面临着被巨大水压彻底压垮的命运。
他能坚持到接近核心吗?还是……会在这无尽的洪流中,先一步被彻底“格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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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基地,指挥中心。
主屏幕上,代表林默意识强度的曲线正在剧烈波动,总体趋势却在缓慢而坚定地下滑。
代表“锚点稳定性”的指标也在频繁报警。
“规则对抗强度提升百分之三百!林默的意识负载接近理论极限值!”沈鸿的声音带着绝望,“他还在尝试主动‘感染’,但这加速了他的消耗!”
苏婉清死死盯着林默生命体征监测屏,上面的数据虽然因为意识脱离而变得怪异,但核心指标同样不容乐观。
“生理层面支撑不了多久了,这种程度的意识负荷,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江季黎站在那里,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看着那不断下跌的曲线,仿佛看着林默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这是林默的战斗,无人可以替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监控着何翟添及“绿洲”稳定性的技术员突然喊道:“指挥官!何翟添那边有情况!他体内的秩序烙印输出功率在异常提升!他在……他在主动向‘绿洲’结构施加压力!”
众人一惊,看向隔离室的监控。
画面中,何翟添眉头紧锁,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对抗着什么,又像是在引导着什么。
他想干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难道……
江季黎眼神一凛,接通了隔离室的通讯:“何翟添,报告你的情况!”
何翟添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几口气,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声音沙哑而急促:
“不是我……是‘它’……‘净化协议’……它在通过我体内的烙印……反向施压……试图找到‘绿洲’的共振频率……瓦解……”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但我……抓住了它的尾巴……我好像……感觉到了……那个‘逆位平衡点’……在协议内部……可能存在一个……逻辑上的……‘奇点’……”
所有人的呼吸为之一窒。
逻辑奇点?在“净化协议”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