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碗筷刚收进厨房，林妈妈就端着盘削好的苹果走过来，把最大的一块递到林以安手里，自己则捏着块边角料，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琢磨什么事。
“儿子，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她往林以安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有点低，眼神里带着点探究。
林以安正低头看着手机里誓师大会的照片，闻言抬起头，咬了口苹果：“怎么了妈？”
“就那个杨娜，”林妈妈往他手边的盘子里放了块苹果，语气肯定，“她不是一直说自己是家里的独生女吗？今天誓师大会上，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个女的跟她说话，还说是她姐姐呢！穿个黄裙子，看着就不是善茬。”
林以安握着苹果的手顿了顿。他确实也觉得奇怪，只是当时看杨娜脸色不好，没好追问。
“儿子，”林妈妈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可不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耽误了。一会儿你给她打个电话，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要是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家庭事，或者她一直瞒着你什么，那赶紧把她踹了，别影响你高考，耽误你的前途！”
“妈，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吧……”林以安有点犹豫，杨娜平时不是撒谎的人。
“怎么不严重？”林妈妈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人心隔肚皮！赶紧打！”
林以安拗不过妈妈，只好拿起手机，找到杨娜的号码拨了过去。刚按下通话键，林妈妈就伸手按了免提，还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仔细听。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杨娜大概是在房间里睡着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还有点沙哑，可当她看清来电显示是“林以安”时，语气瞬间亮了起来，连带着声音都轻快了几分——这还是林以安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呢。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甜一点：“喂？”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藏不住的雀跃，“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
林以安被她问得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眼旁边支棱着耳朵的妈妈，硬着头皮开口：“没事，就是……我想问你一个事。”
“什么事啊？”杨娜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大概以为是少年人之间的小玩笑。
林以安深吸一口气，还是问了出来：“你姐姐……”
“姐姐”两个字刚出口，电话那头的笑声突然就断了。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林以安甚至能想象出杨娜此刻的表情——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恐怕瞬间就凝固了。
电话那头的沉默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林妈妈眼看气氛不对，赶紧凑近手机开口，语气尽量放得温和，带着点刻意的热络：“杨娜啊，你别多想，我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问问。这不是怕以后去你家拜访，要是真有这么个姐姐在，我们不知道，失了礼数就不好了嘛。”
她一边说，一边给林以安使眼色，示意他别乱说话。
听筒里传来杨娜吸了口气的声音，那口气吸得又急又重，像是在极力平复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硬邦邦的，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是堂姐。”
“哦——原来是这样啊。”林妈妈拖长了调子应着，语气里的怀疑没藏住，却也没再追问，“那行，知道了就好，不打扰你休息了。”
“那没有什么事我就挂了，晚安。”杨娜的声音冷得像冰，说完不等回应，“咔哒”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林以安看着暗下去的屏幕，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另一边，杨娜握着手机的手还在抖。“堂姐”两个字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林妈妈那副试探的语气，像根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明明没做错什么，却活得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来，混杂着委屈、愤怒和恐惧，烧得她脑子发懵。她扬手就把手机往床上砸去——“啪”的一声，手机壳摔开了，电池都弹了出来。
手机屏幕暗沉沉地躺在床单上，像她此刻的心情。她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衣柜，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杨婕的威胁，妈妈的敷衍，现在连林以安和他妈妈都开始怀疑……她小心翼翼守护的一切，好像正在一点点崩塌。
“堂姐？”林妈妈咂咂嘴，显然没把这个说法放在心上，她拿起桌上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语气里带着笃定的怀疑，“我看不像。哪有堂姐妹之间那股子针锋相对的劲儿？”
林以安皱着眉，把手机揣回兜里：“妈，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吧？杨娜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没必要？”林妈妈猛地转过身，声音陡然拔高，眼神里透着精明的算计，“你以为妈是闲得慌？我们家还指望着杨娜呢！你想想，她要是杨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将来你跟她成了，那你往后的路能省多少力气？”
她走到林以安面前，拍着他的胳膊，语气越发恳切：“妈不是势利，是为你好。这世道，一步错步步错。改天我得找你爸问问，问问杨国梁到底有没有兄弟——要是连个兄弟都没有，哪来的堂姐？”
林以安被说得有些烦躁，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就算她不是……”
“就算她不是？”林妈妈打断他，眼神锐利起来，“要是她根本不是杨家的亲女儿，更不是什么唯一继承人，那我们跟她走这么近图什么？到时候杨家那边不认，我们家还傻傻地往上凑，最后不落得个粉身碎骨才怪！”
她冷哼一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这种事必须弄清楚。是真龙还是假凤，得扒开来看才知道。咱们可不能做那赔本的买卖。”
林以安张了张嘴，想说杨娜从来没在他面前炫耀过家世，可看着妈妈那副不容置疑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他第一次觉得，妈妈的这些算计，让他心里有些发堵。
方英推开家门时，饭菜的香气正从厨房漫出来。爸爸系着围裙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端着最后一盘炒青菜，看见她进来，笑了笑：“回来啦？快洗手吃饭，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番茄炒蛋。”
餐桌已经摆好了碗筷，三菜一汤冒着热气，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方英放下书包，走到水池边洗手，水流哗哗地响，刚好盖过她没什么起伏的情绪。
坐下拿起筷子时，爸爸状似随意地问：“方英，今天的誓师大会怎么样？人多不多？”
她扒拉了口饭，声音闷闷的：“还行。”
“怎么了这是？”爸爸放下筷子，看着她耷拉着的眼皮，“看你没精打采的，是不是累着了？”
方英戳着碗里的米饭，心里那点委屈忽然就想找个出口。她抬起头，语气带着点刻意的抱怨：“就是学校非让我们坐在露天底下，太阳晒得要死，热得人头晕。老师还一个接一个上去讲废话，讲了快俩小时，听得我都快睡着了。”
她故意把重点放在天气和流程上，绝口不提父母缺席的事，也没说自己一个人坐着的落寞。
“你这孩子，又在发大小姐脾气。”爸爸皱了皱眉，语气沉了沉，“全校学生不都在太阳底下坐着？就你一个人觉得热、觉得烦？老师说的那些话，是给你们鼓劲的，肯定有用，你就不会静下心好好听？”
方英的筷子顿了顿，没吭声。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妈妈突然嗤笑一声，夹菜的动作带着点不耐烦：“所以才学习不好，次次考倒数。心思根本不在正道上，就知道抱怨这抱怨那。”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在方英心上。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些，刚才那点想撒娇的念头彻底没了。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饭菜的香气也变得寡淡起来。
她低下头，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声音轻得像蚊子哼：“知道了。”
之后，饭桌上再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方英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心里那点因为舒文相的陪伴而升起的暖意，此刻被父母的话浇得透凉。她忽然觉得，刚才在誓师大会上没说出口的委屈，现在说不说，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