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烊后的玻璃门上还凝着白日里的水汽，方英指尖划过收银机屏幕上的数字，“”这个数在暖黄灯光下亮得有些刺眼，可她眼底半点笑意也无。
她太清楚这两万块的来路——若不是李欣朵在萧允南面前提了句自家蛋糕店的名字，那位行事向来周全的萧总怎会特意让人来关照生意？今日的热闹像借来的烟火，等明天晨雾一散，店里多半又会恢复往日的冷清，柜台后的蛋糕只会剩下更久的等待。
一声重重的叹息落在空荡的店里，方英不自觉地蹙紧眉头，指节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收银机边缘。
“又皱眉头，”一只温热的手忽然覆上她的眉心，轻轻揉开那道紧绷的褶皱，舒文相的声音带着刚从后厨出来的暖意，“再皱下去，要成小老太太了。”
方英被他说得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耳后的碎发，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没有……”话音落了，又忍不住抬头看他，眼底满是惶惑，“舒文相，明天怎么办呀？万一……万一还是没有顾客呢？”
话音未落，她便被人轻轻揽进怀里。舒文相的胸膛带着淡淡的奶油香，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味道，让她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放宽心，”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沉稳得像定海神针，“明天的事，明天咱们一起想办法。”
“现在嘛，”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里添了几分笑意，“得先好好庆祝下今天的营业额。”
方英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有什么好庆祝的，这都是因为欣朵……”
“傻姑娘，”舒文相拉开一点距离，指尖捏了捏她的脸颊，眼神认真，“就算有欣朵的关系，那些顾客吃完蛋糕后，说的不都是‘好吃’‘下次还来’吗？咱们的手艺能留住人，这才是最该高兴的事。”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狡黠的试探：“想吃什么？我记得你上周还念叨着街角那家鸡公煲，说他们家的辣椒够劲。”
方英没说话，只是垂着眸，嘴角却悄悄向上弯了弯。
舒文相见状，立刻当机立断，伸手关掉收银机的电源，拉起她的手就往门口走：“那就吃鸡公煲！去晚了，靠窗的位置可就被人占了。”
玻璃门被推开时，晚风带着点凉意吹进来，却没让方英觉得冷——舒文相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她，掌心的温度像一簇小小的火苗，悄悄驱散了她心里的不安。街灯在地上投下两道依偎的影子，慢慢朝着不远处亮着暖光的餐馆走去。
砂锅被服务员端上桌时，盖沿还滋滋地冒着白汽，一掀盖，浓郁的酱香混着辣椒的辛香瞬间漫开来，琥珀色的汤汁在锅里咕嘟翻滚，鸡肉块裹着鲜亮的酱汁，底下垫着的土豆和青椒早已吸饱了汤汁，看得人食指大动。
方英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原本蹙着的眉梢不自觉地舒展开来。舒文相熟稔地给她夹了块炖得软烂的鸡腿肉，又把吸满汤汁的豆腐泡拨到她碗里：“快尝尝，还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味儿不？”
方英咬了口鸡肉，肉质鲜嫩得一抿就脱骨，酱汁的咸香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辣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心里积了一下午的焦虑也仿佛被这暖意冲散了些。她没说话，只是又夹了一筷子土豆，粉糯的土豆裹着酱汁，嚼在嘴里满是满足。
舒文相看着她眼角悄悄柔和下来的线条，眼底也漾开笑意，自己也夹了块肉，慢悠悠地说：“你看，再难的事，先吃顿热乎的总能缓过来。咱们的蛋糕手艺不差，今天来的顾客里，有好几个都问下次能不能订定制款，说不定过两天，不用等别人关照，生意就自己找上门了。”
方英喝了口温热的酸梅汤，酸甜的滋味中和了嘴里的辣意，她抬眼看向舒文相，路灯透过餐馆的玻璃窗照在他脸上，柔和的光线下，他的眼神里满是笃定。“真的吗？”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却比刚才少了几分惶惑。
“当然是真的，”舒文相放下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今天特意跟几个顾客聊了聊，他们都说咱们的蛋糕用料实在，甜度也刚好，不像别的店那么腻。只要再把宣传做起来，肯定能留住人。”
方英看着碗里剩下的鸡肉，心里那点沉甸甸的感觉渐渐轻了。她点了点头，又夹起一块豆腐泡，这次嘴角明显带上了笑意：“那……明天咱们就把定制蛋糕的价目表做出来？”
“好啊，”舒文相笑得更欢，“等吃完这顿，回去我就画设计图，你负责算成本，咱们分工合作。”
砂锅还在冒着热气，两人的说话声混着周围食客的谈笑声，在暖融融的空气里晕开，窗外的夜色似乎也没那么凉了。
而此时，城郊的别墅里却是另一番静谧景象。
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打在浅灰色的沙发上，萧允南靠在沙发背，长腿随意交叠，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老电影。李欣朵蜷在他身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身上盖着一条米白色的羊绒毯，眼神落在屏幕上，偶尔被电影里的情节逗得轻轻笑出声，肩膀也跟着微微晃动。
“渴不渴？”萧允南的声音低沉，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身边的人，顺手把平板电脑的音量调小了些。
李欣朵摇摇头，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软软的：“不渴，这部电影好有意思，上次没看完的部分终于补上了。”
萧允南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落在脸颊旁的碎发，动作温柔。他本不爱看这类文艺片，是上次陪李欣朵看了一半，她念叨着没看完，今天特意找出来陪她接着看。屏幕上的男女主角在雨中漫步，背景音乐舒缓，客厅里静得只剩下电影的声音和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对了，”李欣朵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萧允南，眼睛亮晶晶的，“我明天想去方英店里看看。看看有什么能不能帮上忙”
萧允南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他揉了揉她的头顶：“你开心就好。”他当初让人去关照方英的店，不过是因为李欣朵提了句担心朋友的生意，只要她高兴，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李欣朵重新靠回他的肩膀，嘴角弯着：“方英人特别好，她做的蛋糕也好吃，以后咱们要是想吃蛋糕，就去她店里订，也能多帮衬帮衬她。”
“好，都听你的。”萧允南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只是这一次，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放在了身边人的呼吸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比电影情节更让人觉得安心。
落地灯的光线柔和，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浅灰色的地毯上，与餐馆里的热闹暖意遥遥相对，各有各的温柔。
清晨的阳光透过蛋糕店的玻璃窗，在木质柜台上洒下斑驳的光斑。方英戴着白色手套，将最后一盘刚出炉的蔓越莓司康摆进展示柜，暖香混着黄油的醇厚气息，慢悠悠地在店里散开。
她退后两步，打量着柜台里整齐码放的甜品——提拉米苏上撒着细腻的可可粉，草莓蛋糕顶着新鲜饱满的果粒，就连最基础的原味曲奇，边缘也烤得金黄酥脆。昨晚和舒文相说好要做定制价目表，她特意起了大早，多烤了几样新品，想着万一有顾客上门，能多些选择。
店里静悄悄的，只有挂在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方英坐在收银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忐忑。昨天舒文相说有顾客问定制款，可此刻空荡的店面，还是让她忍不住想起前几日的冷清。她轻轻叹了口气，又很快打起精神——说不定下一秒，就有顾客推门进来了呢？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嗡嗡”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陌生号码。方英眼睛一亮，立刻抓起手机，指尖因为急切而微微有些发颤。她深吸一口气，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轻快：“喂！您好，请问是需要订蛋糕吗？我们今天有刚出炉的蔓越莓司康，还有新鲜草莓做的……”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让她瞬间僵住——不是预想中顾客的温和询问，而是母亲俞春花带着哭腔的焦急呼喊：“方英！快来！你快过来！”
方英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心猛地沉了下去。“妈？”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方朵……方朵她在医院晕倒了！”俞春花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压抑的啜泣，“早上送她去学校的路上，她突然说头晕，没走两步就倒下去了，现在救护车刚把她送到市医院急诊室，你快过来啊！”
“晕倒了？”这三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方英心上，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怎么会晕倒呢？她昨天晚上还好好的，说今天要带手工课的材料去学校……”话没说完，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胡乱抹了一把，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往门口走。
可刚走到门边，她又猛地停住了。店里只有她一个人，展示柜里的蛋糕还需要照看，要是她走了，店门怎么办？万一有顾客来，看到关门岂不是更可惜？昨天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她实在舍不得就这么丢下。
方英咬着下唇，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一边是在医院急需她的妹妹，一边是她和舒文相苦心经营的小店。她对着电话哽咽道：“妈，我……我现在店里走不开啊！舒文相去市场买材料了，还没回来，店里没人看……”
“走不开？你妹妹都晕倒了，你跟我说走不开？”俞春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指责，“方英，那是你亲妹妹！万一她出点什么事，你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电话里的哭声和指责像针一样扎在方英心上，她靠在门框上，眼泪掉得更凶了。玻璃门外，阳光依旧明媚，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她看着空荡荡的店面，又想起妹妹方朵平时蹦蹦跳跳的样子，心乱如麻。
“妈，你先别着急，”方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却尽量清晰，“你在急诊室等着，我现在给舒文相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替我看店，我这边一安排好就马上过去！你帮我盯着方朵，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俞春花沉默了几秒，才带着鼻音应了一声：“好……你快点，我怕……”
“我知道，我马上就来。”方英挂了电话，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她立刻拨通了舒文相的电话，电话刚接通，她就急急忙忙地说：“舒文相，你在哪儿？方朵晕倒了，现在在市医院急诊室，我得赶紧过去，你能不能马上回来替我看店？”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脸上，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满脑子都是妹妹在医院里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医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