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澄心堂内,暖炉氤氲着药香。白战紧握着拓跋玉微凉的手,劫后余生的目光胶着在她苍白却重焕生机的面容上,满腔劫后余悸与失而复得的喜悦正欲倾吐。
就在这温情脉脉、相对无言胜有声的当口,一旁侍立的王慎之躬身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医者的谨慎与关切:“王爷。”
他稍作停顿,待白战目光转来,才恭敬续道,“王妃千金之体初醒,元气大伤,实需卧床静养数月,万不可劳神费心。”
他抬眼看了看白战同样不佳的脸色,又轻声补充:“王爷……您此番失血亦是甚巨,务必按时进用些滋补气血之物调养,方是长久之计。”
王太医话音甫落,白战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了几分,望向王慎之的目光充满了由衷的感激。
他松开拓跋玉的手,转身郑重的对着王慎之抱拳深深行了一礼:“此番内子得以回天,全赖慎之妙手仁心。此恩此情,白战铭记五内。若非慎之,内子恐……”
那“凶多吉少”四字哽在喉间,终究未曾出口,只余满眼的后怕与谢意。
王慎之见状,惊得慌忙侧身避礼,连连躬身回礼,语气诚惶诚恐:“王爷折煞下官了!治病扶伤,乃医者本分,天职所在。王爷如此大礼,下官万万担当不起!”
他额角隐隐沁汗,只觉得这位杀伐果断的王爷此刻的感激之情,比雷霆更具威压。
王慎之躬身告退,语气恭谨沉稳:“王爷,王妃既已无性命之忧,下官职责所在,需回太医院述职当值。汤药与膳食方子已交于王府管事,定时服用即可。” 他深深一揖,宽大的太医袍袖垂落在地。
白战的视线片刻不离榻上的人儿,只微微颔首,目光未曾稍离拓跋玉苍白却因他注视而泛起一丝红晕的脸颊。
他沉声道:“有劳。”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内室厚重的锦帘。门外值守的侍卫统领应声而入,甲胄轻响。“来人,护送王太医回宫,务必周全。”
“遵命!”侍卫统领抱拳领命,侧身肃容引路,“太医大人,请。”
玉慎之再次行礼,随着侍卫统领的脚步悄然退出了这片劫后余生的静谧之地。
内室重归安静,唯有角落鎏金兽首香炉袅袅逸出的安神香缭绕不去,混合着淡淡的药味。
晨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然而,这份静谧中却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压抑感,如同凝固的铅块,源头便是兀自矗立在床榻不远处的拓跋野。
这位威震朔北的西戎王子,此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筋骨与神魂。
他魁梧的身躯僵硬如石雕,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目光空洞地落在虚空某处,又似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昨夜那场因他而起的滔天祸事。
玉太医的进出、侍卫的领命、甚至白战那饱含警告意味的逐客令飘入耳中,都未能将他从深不见底的自责深渊中拉回半分。
他像一座孤绝的山峰,矗立在悔恨的风暴中心,周身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颓丧与绝望。
眼前不断闪回的是碎裂的门板、楚言飞溅的鲜血和他痛苦的闷哼,他仿佛看到暴雨中妹妹单薄踉跄的身影、她扑倒在地时裙裾上刺目的泥泞……还有白战抱着浑身湿透冰冷、气息奄奄的玉儿冲入澄心堂时,那双赤红欲裂、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
每一个画面都如同淬毒的匕首,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如果……如果昨日他没有因军务烦心强拉妹夫喝酒,如果他没有因赌气醉倒在西殿……楚言不会为给他送薄毯被门板砸伤手臂。
玉儿更不会在得知消息后担心他的安危,顶着倾盆暴雨亲自寻他,以至心力交瘁、寒气侵体,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险些亲手毁了两个他最在乎的人!
白战的目光终于从拓跋玉脸上移开,冰冷地扫过纹丝不动的拓跋野。
那背影里的沉痛他并非看不出来,但此刻,任何形式的哀伤忏悔,都比不上玉儿需要静养这一件事重要。任何多余的气息,都可能惊扰了她脆弱的元神。
他小心翼翼地将拓跋玉的手臂放回锦被之下,掖好被角,确认她没有丝毫不适后,才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床前投下一道阴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几步便走到拓跋野面前,足下无声,却带着千钧之力。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抬手,干燥而带着薄茧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拓跋野绷紧如铁的肩甲上。那力道不似安抚,更像是一种冰冷的驱离信号。
“大哥。” 白战的嗓音低沉平稳,却似淬了寒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拓跋野麻木的神经上,“王太医的话,你也听见了。”
他刻意强调了“玉儿身子虚,需静养”这几个字,目光锐利如鹰隼,锁住对方失焦的瞳孔,“外头风雨虽停,军营不可一日无帅。若无事……”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逐客之意已昭然若揭,“请回吧。早膳简薄,本王就不虚留了。”
他甚至不给拓跋野任何辩解或道歉的机会,他已骤然转身,玄色衣袂带起一阵冷风。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内室入口,一把掀开那垂地的珠玉锦帘,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身影瞬间隐没于外室稍显明亮的晨光中。
“来人!” 一声更显冷厉的呼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澄心堂的外间,“送客!”
门外值守的侍卫显然是训练有素,早已在统领护送太医时便已候命。
闻令立刻有两名身形矫健、面容肃然的侍卫跨步而入,动作迅捷利落,对着拓跋野的方向躬身抱拳,声音洪亮却毫无温度:“拓跋公子,请!”
这一声“请”,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砸醒了拓跋野浑噩的神经。
他心尖猛地一颤,空洞的双眼终于聚焦,看清了眼前肃立的侍卫,听到了帘外尚未散尽的余音。
一股混杂着巨大羞惭、无地自容和刺骨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知道,他的妹夫,这位以铁血手腕着称的镇北王,是真的动怒了。
这怒意并非源于个人恩怨,而是源于对他惊扰了玉儿休养之地、带来无妄之灾的滔天不满。
这王府澄心堂,此刻已容不下他这个“罪魁祸首”一丝一毫的气息。
所有的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还能说什么?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至极、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像是要把满腔的苦痛咽回去。
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终于颓然地垂下头,不再看床榻上的拓跋玉,仿佛怕再多看一眼都会灼伤自己。
他默默地、僵硬地转身,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拖着千斤镣铐,跟随着侍卫,一步步挪出了温暖的内室,踏入稍显清冷的外间,再穿过雕梁画栋的门厅,走出了澄心堂厚重的朱漆大门。
门外,雨后初晴的晨光格外清冽,带着草木湿润的芬芳。
柔和的曦光抚过王府飞翘的檐角,在青石地砖上流淌。
然而沐浴在这晨光中的拓跋野,身影却显得无比萧索、佝偻,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了脊梁。
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朝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那身象征荣耀与力量的银甲,在朝阳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却丝毫掩盖不住他灵魂深处弥漫的灰败。
魁梧的背影在长长的回廊、在空旷的庭院中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王府巍峨门楼投下的影子里,如同被这片属于白战和拓跋玉的天地彻底抹去。
几乎在拓跋野的身影融入门外晨光消失不见的同一瞬间,澄心堂内室那刚刚落下的珠帘再次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撩开。
白战去而复返,方才面对拓跋野时的冷厉与锋芒瞬间收敛殆尽,仿佛从未存在过。他几步便跨回床榻边,动作快得带起一丝微风。
床上的拓跋玉在他离开的短暂时间里,似乎又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状态,长长的睫羽不安地颤动着,眉心微蹙,苍白的唇瓣无意识地抿着。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雪貂绒毯,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美人。
白战的心瞬间被攥紧,方才强行压下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
他小心翼翼地俯身,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将绒毯连人一起轻轻抱了起来。
拓跋玉嘤咛一声,本能地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随即似乎嗅到了熟悉而令人心安的气息,小脸下意识地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
“玉儿乖,我们去暖暖身子。” 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他没有唤侍女。此刻,他不允许任何人再有半分可能惊扰她。
他抱着她,像一个捧着稀世珍宝的守卫,沉稳而迅速地步出内室,穿过铺着柔软波斯地毯、陈设雅致却略显空旷的外厅,没有停留。
接着,他转入一条通向王府深处、更为隐秘的暖廊。廊下地龙烧得正旺,温暖如春,两侧悬挂的名贵字画在暖风中微微摇曳。
回廊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由整块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月亮门,门上浮雕着缠枝莲纹,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门后,便是王府禁地之一,专为白战和拓跋玉所设的白玉汤池。
白战用肩膀抵开那扇沉重的玉门,一股浓郁湿润、带着硫磺和名贵药草混合气息的暖流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界残留的凉意。
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由整块莹白暖玉砌成的汤池呈现在眼前。
池水清澈见底,因加入了特制的疗伤药散而呈现出淡淡的浅碧色,正袅袅升腾着乳白色的氤氲水汽,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如梦似幻的云雾之中。
水池四周镶嵌着夜明珠,即便在白日,也散发着柔和的珠光,映照着玉璧和水波。
白战抱着拓跋玉,径直走到池边一块干净温热的平台处。
他先将怀中人儿轻柔地放下,让她倚靠在一处特意设计的、铺着厚厚绒垫的玉榻上,确保她不会滑倒或受凉。
之后他才直起身,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碍事的衣物。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显而易见的急躁,却又不失条理。
他解开腰带,那件价值连城却沾满血污的破烂蟠龙袍被毫不怜惜地扯下丢弃在一旁。
接着是同样染血的中衣系带,三两下便被扯开,露出精壮结实、线条流畅却布满新旧疤痕的蜜色胸膛和脊背。
最后,他褪下了下身的黑色纨素绫长裤,只余一条贴身的月白色薄绸中裤,紧绷的布料勾勒出腿部遒劲的肌肉轮廓。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回到拓跋玉身边。水汽蒸腾,将他冷峻的眉眼也熏染得柔和了几分。
他蹲下身,目光专注而温柔地落在妻子身上。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他轻轻揭开那层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雪貂绒毯。
温暖的空气接触到拓跋玉仅着单薄寝衣的身体,让她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白战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他解开她粉色寝衣领口的盘扣,丝滑的衣料顺从地滑落肩头,露出大片莹白却毫无血色的肌肤,以及线条精巧的锁骨。
接着是寝衣的腰带,被他轻柔地抽离。寝裤的系带也被解开,顺着她纤细无力的双腿褪下。
很快,拓跋玉身上便只剩下了贴身的小衣,是一件用最上等软烟罗制成的藕荷色肚兜,上面用银线细细刺绣着并蒂莲开鸳鸯戏水的花纹,衬得她肌肤越发剔透脆弱。
下身则是一条同色的、边缘缀着细密珍珠的及膝绸裤,勾勒出少女般纤细的腿部线条。
薄薄的衣料下,玲珑的曲线隐约可见,却更显出一种病后的孱弱之美,如同雨打过的梨花。
她被这样半褪衣衫,暴露在温热的空气和水汽之中,意识似乎又清醒了几分。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迷蒙如秋水般的眼眸对上了白战近在咫尺的、写满疼惜与忧惧的深瞳。
一丝羞赧的红晕艰难地爬上她苍白透明的脸颊,她本能地想蜷缩起来,却被他温柔而坚定地阻止。
“别怕,是为夫。”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无尽怜爱。
他倾身,一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和腿弯,一手护住她的头颈,再次将她稳稳地抱离玉榻。
赤足踩在光滑温润的玉石板上,一步一步走向那泛着诱人暖光的汤池边缘。
温热的湿气拂面,带着奇异的药香。水面倒映着穹顶夜明珠的光和华丽的玉璧,也倒映着他抱着她、走向温暖新生的坚定身影。
终于,他结实的小腿感受到了池水的暖意。他抱着她,没有丝毫犹豫,沉稳而缓慢地踏入了那浅碧色的、氤氲着疗愈生机的暖流之中。
温热的水流瞬间温柔地包裹上来,熨帖着两人紧绷的神经和冰冷的身躯,驱散着昨夜的血雨腥风与彻骨冰寒。
水波荡漾开去,圈圈涟漪模糊了倒影,也仿佛暂时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与伤痛。
白玉池内水雾氤氲,赤霞色花瓣随着涟漪在拓跋玉苍白的足尖聚散沉浮。
白战托着怀中人浸入暖流时,她裹着水痕的脊背擦过他胸膛伤痕,两道闷哼同时逸出:一声是痛楚的抽息,一声是情动的战栗。
“冷么?”他屈指刮去黏在她颈间的发丝,掌心却贪恋地停留在那段伶仃的锁骨上。
水面倒映着拓跋玉睫羽簌动的影子,她意识浮沉间偏头蹭过他虎口的箭茧,像归巢雏鸟确认栖木般无意识地呢喃:“夫君的血...是烫的...”
这句话彻底焚毁理智。白战猛然扣住她后颈转身,蒸腾雾气里骤然拉近的容颜还沾着昨日雨夜的泥痕。
他指尖发狠地碾过她眼下青影,仿佛要将拓跋野灌酒的罪证、暴雨里跌落的擦伤、鬼门关前游走的寒气统统揉碎在指腹。
可当拓跋玉因疼痛蹙眉的瞬间,所有暴戾又化作颤抖的亲吻,雨点般砸在她颤抖的眼睑。
“这里...”濡湿的唇沿着泪痕滑至唇角,“为寻我摔伤的。”
齿尖惩罚性地叼住下唇软肉,却在她吃痛吸气时慌忙改作舌尖舔舐。
血腥味在交融的呼吸里弥漫,不知是来自他咬破的唇,还是她咯血未愈的肺腑。
水波剧烈晃荡起来。白战突然将人抵在池壁蟠龙浮雕上,玄铁般的臂膀箍住她腰肢,另一只手却珍重万分地托住她后脑。
玉雕的龙鳞硌着拓跋玉光裸的脊背,而白战滚烫的胸膛正烙着她单薄的心口。
隔着湿透的藕合色色肚兜,那处昨日还插着金针的伤疤下,两颗心正以截然不同的节律狂跳。
他的心跳像攻城槌般撞着肋骨,她的心音却如将熄的残烛飘摇。
“玉儿的心跳...”白战突然埋头咬住肚兜系带,丝绸断裂声惊起水花四溅。
当心口那块幽蓝冰晶如烙印浮现眼前,他所有的动作骤然冻结。
昨夜濒死的记忆如毒藤绞紧咽喉,就是在这寸肌肤之下,她的心跳曾停滞三息。
拓跋玉在骤然袭来的凉意中微颤,尚未聚焦的瞳孔里映出丈夫目眦欲裂的脸。
他染血的指尖悬在伤痕上方剧烈颤抖,仿佛触碰焚天的业火。
就在她试图蜷缩的刹那,白战突然发疯似的吻上那块冰晶,滚烫的舌尖反复描摹,咸涩的泪水混着药泉灌入他暴烈的唇齿间。
“夫君...”她虚弱的推拒被碾碎在齿间。白战像沙漠旅人啜饮毒泉般啃咬着冰晶边缘,直到血腥味盖过草药香才猛然惊醒。
怀中的人儿已面色惨白如素缟,湿透的鬓发散乱黏在颈侧,随压抑的呛咳起伏如风中残柳。
“该死!”白战仓皇后退撞上池阶,带翻的犀角药盒在水面打转。
他盯着拓跋玉雪肤上新鲜渗血的齿印,突然反手抽向自己面颊。
响亮的掌掴声惊飞檐外白鹭,血丝顺着破裂的唇角滴落池水,恰染红漂浮的当归残瓣。
拓跋玉冰凉的手忽然覆上他肿胀的脸颊。她指尖探入他紧咬的齿关,在血腥弥漫的口中轻轻抚摸舌尖上的那道伤口。
泪珠接连不断地坠进涟漪:“夫君流血...玉儿这里...”她牵引他的手按向自己心口,“会更疼。”
池畔铜漏滴答声里,时间仿佛在这方暖融的天地里失去了刻度。
白战倚靠在光滑的池壁,让温热的药泉没过胸口,拓跋玉则被他以最安稳的姿势托抱在怀中,背靠着他坚实的胸膛,头颅无力地枕在他宽阔的肩窝。
暖流如同无数双温柔的手,自四面八方渗透进她冰冷的四肢百骸,渗入那些被寒意和伤痛侵蚀的角落。
奇异的药香随着呼吸沁入肺腑,带来一种沉甸甸的暖意和微醺般的松弛。
白战垂眸,目光不曾须臾离开怀中人儿的脸庞。他感受着她微弱却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看着她紧闭的眼睑下,那长如蝶翼的睫毛不再如初时那般惊惶颤动。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也终于被热气熏染出一层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暖晕,如同初雪映照下的第一缕晨曦。
他用自己的体温熨贴着她,宽厚的手掌隔着湿透的薄软绸裤,一下下极轻极缓地抚过她冰凉的腿腹,将那份珍贵的暖意渡给她。
?如此,约莫浸了大半个时辰。? 直到拓跋玉的指尖在水中终于恢复了一点淡淡的血色。
她紧蹙的眉心彻底舒展开,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陷入一种类似沉睡的安宁,白战才确认药浴之功已达。
他深吸一口气,那氤氲的水汽似乎也浸透了他的心脾。他缓缓站起身,温泉水哗啦一声从两人身上淌落,在静谧的室内激起清晰回响。
就在脱离温暖水流包裹的刹那,哪怕白战的动作已轻柔至极,骤然接触到的微凉空气仍让拓跋玉在他怀中猛地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如幼猫般的嘤咛。
身体本能地向他坚实的胸膛深处蜷去,寻求那熟悉的温暖庇护。这细微的颤抖和依赖,让白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抓紧。
“玉儿,忍一忍…” 他低语安抚,声音带着水汽浸润后的沙哑温柔,脚下步伐却丝毫未停,抱着她大步走向池边的玉榻。
榻上,那件雪貂绒毯正静静地铺展着,洁白蓬松的绒毛在夜明珠柔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将拓跋玉极其小心地放置在毯子上,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柔至极。
他迅速抓起绒毯厚实的一角,如同裹拢世上最珍贵的瓷器,严密地覆盖住她湿漉漉、因寒冷而微微颤栗的身体。
先是纤细的足踝,接着是曲线柔和的小腿,再到不盈一握的腰肢,最后绕过肩背,将整个玲珑的躯体,连同那湿透后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脆弱曲线的藕荷色肚兜和绸裤,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留一张苍白却已有了些许生气的小脸在外。
雪貂绒的极致柔软与暖意瞬间隔绝了微凉的空气,拓跋玉紧绷的身体在他的裹覆和臂弯的环抱中,终于放松下来,嘤咛声渐息,只剩下微弱的、安稳的吐息拂过他颈侧的肌肤。
确认她被包裹得密不透风,再无一丝寒气可侵,白战这才重新将人抱起。
裹在厚厚绒毯中的拓跋玉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像一个温暖而精致的茧。
他赤足踩过温润的玉石地板,步履沉稳如山岳,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步步离开这片氤氲着药香与水汽的暖池仙境。
白玉雕琢的月亮门无声滑开,氤氲的水汽裹挟着暖香,如轻纱般缭绕而出。
白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廊下,怀中的人已被一袭厚软的雪貂绒毯从头到脚仔细裹覆,只露出一小截湿漉漉垂落的乌黑发梢。
拓跋玉在他坚实的臂弯里微微晃动,发梢末端凝聚的水珠,在廊下晕黄的壁灯光影里,如碎钻般偶尔坠下,悄无声息地没入深色的地衣。
他臂弯的姿势未曾改变,依旧如守护稀世珍宝的磐石,沉稳而密不透风。
怀中身躯的分量似乎更轻软了几分,隔着绒毯也能感受到沐浴后特有的温热熨帖,以及一种彻底的、近乎无骨的松弛。
拓跋玉的脸颊半埋在他胸膛,只隐约可见一抹被热气蒸腾出的、退不去的薄红,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影子,呼吸均匀绵长,仿佛已沉入暖水带来的酣眠余韵。
暖廊的地龙烧得正旺,烘干了两人身上残留的最后一丝潮气。
名贵的字画在暖风中柔柔拂动,画中的墨竹或幽兰仿佛也沾染了水汽的润泽,映着他怀中人沉睡的侧影。
白战的步履比来时更添了几分刻意的轻缓,每一步都极稳,力求不惊扰怀中人的安眠。
穿过这温暖如春的暖廊,再次步入那铺着厚软波斯地毯的外厅。
厅内陈设雅致,空旷更显寂静,唯有他踏在地毯上的脚步声被完全吸去,只剩一片令人心安的沉沉静谧。
他未曾停留半秒,目光始终锁着前方,仿佛怀抱着的是整个世界的重心,不容丝毫偏差。
终于,转入内室的门廊。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内室的地面上洒下清冷的格子光影。
他停在床榻边,动作是近乎凝滞的轻柔,小心翼翼地将那裹在绒毯里的珍宝放下。
绒毯边缘滑落些许,露出拓跋玉沐浴后光洁如玉的额头和一小截细腻脖颈,肌肤在夜明珠光下泛着温润柔光,带着未尽的薄汗与池水的润泽,散发出幽幽暖香。
他并未立刻抽身,而是半跪在榻前,静静凝视了许久,指尖极轻地拂开她颊边一缕微潮的碎发,动作间,是将倾世柔情都敛于方寸的无声守护。
暖廊的余温仿佛还在他肩头萦绕,穹顶的夜明珠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寂静中,只剩下他沉稳的心跳声,和她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当晨光刺透雕花槅扇时,映出他玄色中裤上晕开的暗红,不知是血是药,唯有后颈三道鲜红的抓痕在天光下灼灼生辉,那是拓跋玉在他失控时,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印记。
片刻后,白战终于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几步便跨出了静谧的内室,步入宽敞明亮的外厅。
锦书早已侍立一旁,将热气腾腾的精致早膳在紫檀木桌上摆放妥当。
白战在临窗的一张宽大圈椅上坐下,锦书立刻恭敬地为他盛上一碗细熬的碧粳米粥。
他沉默地接过,修长的手指执着银匙,缓缓搅动着碗中莹白的米粒。空气里只余下银器偶尔触碰瓷碗的细微清响。
他默然地喝着粥,又勉强夹了几筷清淡的小菜送入口中,未及半饱便放下了手中沉重的银箸。眉宇间锁着一抹沉郁,胃口显然不佳。
锦书静默地立在他身侧左侧,目光关切地掠过那些几乎未被动过的点心。
她想开口劝王爷再用些滋养之物,话已涌至唇边,却在触及他周身那层无形的、拒人千里的沉寂时,悄然咽了回去。
她最终只是悄然退至厚重的殿门边,轻轻拉开一道缝隙,用压得极低的声音向门外唤了一声。
虚掩的门扉被无声地推开,三五个身着素净青衣的小婢,如同训练有素的影子般鱼贯而入。
她们低垂着头颅,目不斜视,手脚麻利地将桌上几乎未曾动过的碗碟收拾妥当,动作轻盈迅捷,只留下碗碟之间极其轻微、转瞬即逝的碰撞声响。
不过须臾,她们又悄然鱼贯而出,厅堂内恢复死寂,仿佛她们从未出现过。
白战用过早膳,并未在厅中停留。他亲自端起厨房早已精心煨炖好的、撇尽了浮油的清亮鸡汤。
浓郁鲜香的气息弥漫开来,却也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负担感。
重返内室的门槛前,一股沉重的疲惫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筋骨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
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投向床榻时,疲惫便被更深沉的忧切压下,他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放任休息。他的小公主,从昨天到今晨,已是滴水未进。
他端着温热的汤碗,缓步来到床榻前,将碗轻轻放在一旁的如意纹矮几上。
随后,他俯下身,动作依旧轻柔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将床榻上沉睡得香甜酣浓的人儿揽入宽阔的怀抱,让她绵软无力的身子安稳地倚靠在自己坚实的臂膀间。
之后,他伸出左手,取过那碗暖意氤氲的鸡汤,自己先浅浅饮了一口,含在温热的唇舌间,并未咽下。他低下头,靠近那张在睡梦中显得分外纯净的面庞。
唇瓣温柔地贴合上那两片娇软,舌尖轻巧地抵开一道缝隙,如同开启一扇珍宝之门,将口中温热的、饱含心意的汤汁小心翼翼地渡了过去。
怀中的人儿在无意识中本能地轻轻吞咽了一下,那温润的滋养便滑入了喉间。
见她如此乖顺地咽下,白战幽深的眼底掠过一丝微澜,旋即又如法炮制,一口、再一口……耐心而执着地将那碗承载着无限怜惜的鸡汤,以唇舌为媒介,悉数哺喂给她。
直到碗底彻底空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将自己的唇从她温软的唇瓣上移开,其间弥漫的缱绻与未尽之意,昭然若揭。
喂完了汤,他并未将她放下。而是顺势抱着怀中温香软玉的身子,一同缓缓躺倒在柔软的锦被之间。
将她妥帖地圈在怀中,感受着那平稳细微的呼吸熨贴着他的胸膛。
极度的疲惫终于如同潮水般彻底将他淹没,眼皮沉沉垂下,不多时,那强撑了一夜的刚硬轮廓也渐渐松弛下来,陷入深沉的睡梦。
内室之中,只余下两道均匀交错的呼吸声,在晨光的尘埃里静静浮沉。
?
晨光在无声的流逝中渐渐褪去清冷,转为明亮却略带慵懒的午阳。
内室依旧沉静,两道均匀的呼吸在锦绣帷帐间低回交错,白战与拓跋玉相拥而眠,昨夜至凌晨的疲惫与忧心似乎终于在这一刻的安宁中得到了片刻的纾解。
白战仍未醒。然而,这份王府深处的静谧,却被府门外由远及近的车马辘辘声打破。
数辆饰有皇家徽记的马车缓缓停在巍峨的镇北王府门前,簇拥着中间一辆更为华贵的宫车。
领头马车的帘子被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玉扳指的手掀开,身着深紫色蟒袍、头戴嵌玉三山帽的太监总管福公公,在随侍小太监的搀扶下,步履沉稳地下了车。
他面容白净无须,眼角带着常年浸润宫闱磨砺出的精干与世故,眼神却分外平和,此刻正微微仰头,望向王府那气势恢宏的匾额,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谨。
王府管事早已得了通传,疾步迎出大门,深深躬身行礼:“福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冯管事客气了。”福公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宫中特有的清晰与圆润,“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而来。”
冯管事忙将福公公一行引入府中。一行人穿过气势磅礴的仪门,步入开阔的前庭,并未直接前往正殿,而是在冯管事的引领下,绕过九曲回廊,来到了更为清雅宁静、用以待客的花厅落座。
“王爷与王妃娘娘……今日清晨才安歇不久,此刻尚未起身……”冯管事面带歉然,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福公公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不悦,反倒是了然地点点头,温言道:“无妨,无妨。陛下早有明言,万不可惊扰了王爷与王妃的静养。咱们在此等候便是,切莫惊动。”
他深知镇北王白战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更清楚这位“舅舅”的脾气,此刻打扰绝非明智之举。
冯管事心下稍安,立刻挥手示意。早已侍立在旁的婢女们鱼贯而入,动作轻巧地将上好的雨前龙井、几色精致的宫廷细点奉上,小心翼翼地摆放在花厅中央那张光可鉴人的黄花梨木嵌螺钿圆桌上。
茶盏中氤氲起袅袅热气,清淡的茶香很快弥漫开来,混合着窗外午后暖阳的气息。
福公公并未动点心,只是端起那盏温热的龙井,浅浅啜了一口,目光沉静地投向厅外庭院中修剪得宜的花木。
他的姿态极为安稳,仿佛仅仅是换了个地方静坐养神。花厅内一时间落针可闻,只有清浅的呼吸与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与花厅的静谧截然相反的,是此刻王府门外忙碌的景象。
随福公公前来的宫人们正手脚麻利地从后面的马车上卸下一箱箱、一匣匣的物件。
这些物件无论大小,皆由明黄色的皇家贡缎覆盖包裹,昭示着内里物品的非凡来历与皇帝的郑重恩典。
一位身着宫中低阶服色但气质干练的太监,正手持一份清单,低声而清晰地唱报着:
“西域贡品,上等血燕盏,整十匣——”
“滇南深山,百年野生老山参两对,连须完整——”
“御药房精制,九转还魂丹一瓶,冰片雪蟾丸三盒——”
“极品官燕、阿胶、虫草、鹿茸……各色滋补药材,遵圣谕,拣选上上品入库封存……”
“另,江南贡绫十匹,蜀锦十匹,云锦十匹,供王妃娘娘裁制新衣……”
“南海明珠一斛,东珠十颗,供王妃娘娘赏玩……”
这些清单上的名目,每报出一项,周围侍立的王府仆从心中便增添一分惊叹。
皇帝此番赏赐之丰厚,关怀之殷切,远超平常。荣宠之隆,可见一斑。
花厅内,时间在茶香里静静流淌。福公公并未久坐,他知道分寸。
约莫半刻钟的光景,一盏茶将将饮尽,他轻轻放下那细腻的白瓷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响,旋即站起身。
“冯管事,”福公公的声音依旧平和,“陛下隆恩,赏赐之物已悉数送至库房交割。
陛下口谕:‘请福安代朕向舅舅、舅妈问安。舅舅素来劳苦功高,此次务必与舅妈安心静养,将息身体为上。朝中诸事,自有朕与众卿分劳,着镇北王白战即日起,不必上朝,一切以养好身体为要。’”
冯管事神情愈发恭敬,再次深深一揖:“陛下隆恩浩荡,王爷与娘娘铭感五内。小人定当一字不漏,待王爷起身即刻转禀。有劳福公公辛苦走这一趟。”
福公公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分内之事。王爷与王妃安好,便是社稷之福,陛下亦能安心。咱家这就回宫复命了,请王爷王妃务必保重凤体\/贵体。”
他特意将“凤体”与“贵体”连用,既周全了礼数,又不失亲切。
冯管事一路恭敬地将福公公送出花厅,直至府门外。
宫车粼粼而去,很快消失在皇城的方向,只留下王府门前空气中淡淡的皇家熏香气息,以及库房中那堆积如山的、象征着无上恩宠与深切关怀的皇家贡品。
府门缓缓阖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镇北王府,这座威严的府邸,在午后暖融的日光里,似乎又沉入了它固有的、带着一丝沉重温暖的静谧之中。
花厅内的茶盏余温尚存,仿佛仍在印证着方才那场短暂却分量十足的皇家探问。
而内室的锦榻之上,白战在沉睡中下意识地收拢了手臂,将怀中温软的人儿护得更紧了些。拓跋玉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栖落的蝶翼,复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