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陌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带着刻意的低沉,然而在此刻落针可闻的寂静氛围中,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在前几排观众席间传递开来。
“黑教廷”这三个字如同带着某种冰冷的魔力,让听到的几位博城真正掌权者瞬间面色剧变!
对于年轻一辈或许陌生,但对于他们这些掌握着城市脉络的大人物而言,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那可不一般。
一些记忆较好、关注过过往重大事件的中年人,也猛地想起了几年前那桩被刻意压下、却仍在私下流传的恐怖传闻——策划了凌城惨烈兽潮的幕后黑手,似乎就与这个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非官方正式报道,但那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和满目疮痍的画面,足以让任何知情者闻之色变。
就在众人仍沉浸在这爆炸性指控带来的震撼中,愣愣地望着擂台上被冰锁禁锢的穆贺时,庄园外围,一阵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数辆通体漆黑、线条硬朗的轿车,稳稳地停在了庄园入口。
这些车辆的车牌并非寻常的蓝底白字,而是采用了更具威慑力的黑底白字样式。
更引人注目的是,每辆车的左侧都庄重地插着一面小旗,旗帜上那独特而威严的徽章图案,在光线下熠熠生辉——正是审判会的标志!
这无声的宣告,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瞬间将所有人心头残存的那一丝将信将疑彻底压下。
车队停稳,为首几辆车的车门几乎同时打开,数名身着统一黑色风衣、神情冷峻、行动干练的审判员利落下车,迅速分散开来,无形中控制住了现场的关键位置。
他们眼神锐利,气场肃杀,此时正眯着自己的眼睛打量着观众席上的众人,让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的观众尽皆失声。
待这些基础人员布控完毕,最后一辆轿车的司机才小跑着下车,恭敬地弯腰,打开了后座车门。
一位中年男人迈步而出。他约莫五十岁上下年纪,一头茂密的黑发中夹杂着些许显眼的银丝,非但不显老态,反而平添了几分沉稳与威严。
他的面庞线条刚毅,如同刀削斧劈,一双眼睛深邃有神,开阖之间精光内蕴。尽管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位精神矍铄的中年人,但他周身自然散发出的那种久居上位、执掌权柄的气势,让在场所有人都瞬间明白——这绝对是一位手握实权的大人物!
当看清这位中年男人的面容时,原本坐在席位上因局势突变而有些愣神的唐月,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猛地站起身。
然而,她的动作进行到一半,似乎骤然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那已经快要站起的动作,缓缓地、带着几分复杂情绪重新坐回了位置。
那位中年男人的目光也只是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示意,随即便越过人群,精准地投向了擂台上那个同样引人注目的年轻身影——方陌。
中年男人的脸上露出一抹看似温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微笑,他迈开沉稳的步伐,径直朝着擂台走去。
来到方陌面前,他十分自然地伸出右手,姿态既不显得高高在上,也毫无谄媚之意,只有一种基于身份与场合的庄重。
“您好,唐会长。”方陌立刻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正是之前在电话中,赵书恒隐晦提及可能会亲临现场坐镇的“大人物”——杭市审判会的会长,唐忠!
他迅速调整心态,不卑不亢地伸出自己的手与之相握“我听书恒……叔叔提起过您,今日总算有幸得见!”
唐忠会长闻言,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他有力地握住方陌的手上下摆动了几下,完全不见身为总会长的架子,反而显得颇为亲切随和。
“方小兄弟这就太见外了。”唐忠的声音洪亮,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我与赵部长交流时,他可没少在我面前提起你,对你可是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方知赵部长还是太过谦虚了,小兄弟你比他所描述的,还要更加出彩啊!”
在两人简短的客套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被冰霜锁链牢牢束缚的穆贺。
此时的穆贺低垂着头,整张脸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具体表情,但那紧绷的身体线条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然而,当穆贺缓缓抬起头时,之前脸上可能存在的惊慌或愤怒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倨傲。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眼神里混杂着轻蔑与毫不掩饰的挑衅。
“呵…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刻意拔高,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嘲弄,目光如毒蛇般死死锁定方陌,“你是那个废物夜恐仇教出来的学生吧?怎么,现在抓到我了,是不是觉得特别自豪,特别有成就感?”
他故意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恶意翻涌,试图从方陌脸上找到一丝裂痕。见方陌没有立即回应,他却仿佛受到了鼓励,用更加恶毒的语气继续说道:
“不过啊……我好像记得,你的那些亲戚家人,早就死绝了吧?哈哈哈……”他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充满了报复性的快意,“当时夜恐仇那个蠢货,还想找你的亲人来威胁你,结果翻了个底朝天,连个能用来要挟的影子都找不到!真是可怜啊,等你死后连个为你哭丧的人都没有,你就是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戳中了方陌最深的痛处,不由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场地里显得格外突兀和狰狞。
他期待着看到方陌失控,期待看到他被愤怒吞噬,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般咆哮。
然而,他独自笑了良久,预想中的怒吼与咒骂并未出现,四周只有一片死寂。
穆贺的笑声逐渐变得干涩、勉强,最终彻底停了下来。他有些错愕地,再次将视线聚焦在方陌脸上。
这一看,却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呆愣在了原地。
方陌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目眦欲裂。
青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平静得近乎漠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怒火,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纯粹地、冷静地注视着他。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反倒像是在观察一个在舞台上蹩脚表演、用力过猛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