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清晨。
凤阳王府的议事厅内，气氛严肃。
王府名下，所有产业的掌柜、管事，济济一堂。这些人，都是苏清寒一手提拔起来的，个个精明干练，忠心耿耿。
但此刻，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困惑与茫然。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们接到了正君的紧急传令，放下手中所有事务，立刻到王府议事。
而当她们看到端坐在主位上的凤阳王时，心中的困惑，更是达到了顶点。
在她们的印象里，这位杀伐果断的王爷，除了在军事和朝堂上展现出雷霆手段，对于这些“奇技淫巧”的商业之事，是从不过问的。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楚凤辞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没有说任何废话，只是对身旁的苏清寒点了点头。
苏清寒会意，拍了拍手。
两名厨娘，端着一个巨大的铜锅，和几十个小碗，走了进来。
铜锅里，是滚沸的，清澈见底的汤。汤中，只漂浮着几片最普通的白菜叶子。
“每人一碗，尝尝。”楚凤辞淡淡地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每人盛了一小碗。
汤水入口，清甜可口，带着白菜本身的鲜味。
“很鲜美。”一位掌管着王府名下酒楼的掌柜，率先开口，“用的是上好的高汤吊的底，火候也足。”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楚凤辞不置可否，又对苏清寒示意。
这一次，另一名厨娘端上来的，是一个小小的，黑褐色的陶罐。
苏清寒亲自上前，打开陶罐，用一根竹筷，在每个人的碗里，都滴入了一滴黑色的液体。
一股浓郁的，带着奇特鲜香的酱味，瞬间在议事厅内弥漫开来。
“再尝。”
众人迟疑地端起碗，喝了一小口。
下一秒，所有人的眼睛，都猛地亮了！
还是那碗汤，还是那片白菜，但味道，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股黑色的液体，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将高汤的鲜，白菜的甜，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激发、融合、升华！整个汤的味道，变得醇厚、鲜美，层次感十足，让人喝下之后，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这……这是什么神仙露水？！”一名管事失声惊呼。
“太鲜了！老娘做了三十年菜，从未尝过如此鲜美的味道！”
议事厅内，瞬间炸开了锅。
看着众人那副震惊又渴望的表情，楚凤辞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这，就是酱油的魅力。
她让苏清寒将那陶罐放在桌上。
“此物，名为‘酱油’，以黄豆酿造而成。”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从今天起，它将成为我们凤阳王府，继凤来楼之后，最重要的一项产业。”
接着，她又让人抬上来了另一口锅。
锅里，是金黄色的，正在滋滋作响的液体，散发着一股纯粹的豆香味。
“此物，名为‘豆油’，以大豆压榨而成。”
“它的成本，只有猪油的三分之一。而它的用途，将远超猪油。”
楚凤辞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目光如炬。
“你们，都是我凤阳王府商业上的肱股之臣。现在，我给你们下达两个任务。”
“第一，酱油。”她指着那个陶罐，“我要你们，在一个月之内，建立起至少十个酿造工坊，完善所有流程，实现量产。然后，利用宋家的渠道，把它铺向大楚的每一个角落！”
“第二，豆油。”她又指向那锅滚油，“我要你们，在一个月之内，让京城至少三成的酒楼饭馆，都用上我们的豆油！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一种比猪油更便宜，更健康的油！”
“我给你们无限的资金支持，给你们王府所有的资源调动权！”
“我只要一个结果——让酱油和豆油，成为大楚百姓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楚凤辞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她们看着主位上那个气吞山河的女子，看着她眼中那片燃烧的星海，一股前所未有的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们仿佛看到了一条由黄金铺就的康庄大道，在她们面前展开。
“我等，誓死完成王爷所托！”
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下，声音洪亮，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
就在凤阳王府紧锣密鼓地布局着一场即将席卷大楚的商业革命时。
三皇女府，书房。
楚云瑶一身素白禅衣，手中捻着一串佛珠，面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
她的面前，跪着一名身穿巡城卫服饰的官员。
“殿下，属下已经查明。凤阳王府确实在城外设立了十余处粥棚，每日耗粮近百石，引得方圆百里的流民，尽皆往京城而来。”
“粗略估计，如今聚集在城外的流民，已不下五千之数。”
楚云瑶捻动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那双看似悲天悯人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寒潭。
“五千人……”她轻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凤阳王，好大的手笔，好一副菩萨心肠。”
她会相信楚凤辞是真的在做善事？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个在北地坑杀数万降兵，用累累白骨筑京观的女人，会是心慈手软之辈？
这五千流民，不是灾民，而是兵源！
楚凤辞，她在用这种阳谋，在天子脚下，为她的黑土城，招兵买马！
“皇太女那边，有什么动静？”她冷声问道。
“回殿下，皇太女殿下……最近正忙于为其正夫筹备生辰宴，对城外之事，似乎……并不关心。”官员小心翼翼地回答。
“蠢货！”
楚云瑶将手中的佛珠，狠狠砸在地上，上好的蜜蜡佛珠，瞬间碎裂，散落一地。
“一个沉溺于情爱的废物，也配当储君！”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对皇太女的嘲讽和不屑。
她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脑中飞速运转。
绝不能让她，如此轻易地将这五千青壮，带回她的封地！
可是，楚凤辞此举，占尽了“仁义”的大旗。明面上，谁也动不了她。
除非……
楚云瑶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她停下脚步，看向那名官员，声音冰冷如刀。
“你，去散播一些消息。”
“就说……凤阳王府招揽流民，名为安置，实为送去北地矿山，充当苦役。凡去者，九死一生。”
“再找几个‘从黑土城逃回来’的人，现身说法。”
“我要让那些流民，对凤阳王府，产生恐惧，产生怀疑！”
“我还要让那些御史言官，有足够的‘证据’，去弹劾她楚凤辞，名为赈灾，实为祸乱京畿，包藏祸心！”
官员闻言，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它要从根子上，毁掉楚凤辞的声誉，让她从“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变成“口蜜腹剑”的恶魔。
“是……属下，遵命！”
看着官员连滚爬爬地退下，楚云瑶重新坐回蒲团上，捡起一颗破碎的佛珠，放在指尖，缓缓捻动。
她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凤阳王，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呢。”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