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着平西将军洛序,即刻押送镇西王庭贡品殷婵,返回帝都,当面述职。钦此——”
太监合上圣旨,满脸笑容地将它递到洛序面前。
“恭喜平西将军,贺喜平西将军!您这可是我大虞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四平将军了!圣眷之隆,前所未有啊!”
“公公谬赞了,都是陛下天恩浩荡,洛序愧不敢当。”洛序双手接过圣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惶恐。
他一边起身,一边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了太监的手里。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公公笑纳。”
“哎哟,将军您这可太客气了!”太监掂了掂荷包,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那咱家就恭候将军,早日凯旋回京了。”
送走了传旨的太监,洛序拿着那卷还带着皇帝体温的圣旨,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哎,总算是能回去了,这鬼地方,风跟刀子似的,再待下去,我这细皮嫩肉的,可就得吹皱了。”
“少爷!”墨璃激动地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您听见没!平西将军!您现在是平西将军了!”
“听见了听见了,嚷嚷什么,不就是个将军嘛。”洛序一脸“这有啥了不起”的表情,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转头看向苏晚。
“晚儿,去,收拾东西,把我的书,还有那套新做的茶具都带上,路上无聊,正好解解闷。”
“是,少爷。”苏晚脆生生地应下,脸上满是喜悦。
洛序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黑衣女人身上。
“殷护卫。”他懒洋洋地开口,“你也听见了,陛下要见你。准备准备,咱们……回家了。”
“家”这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
殷婵的身体,,僵了一下。
车轮滚滚,马蹄声碎。
离开雁门关已有两日,队伍一路南下,官道两旁的景致,也渐渐褪去了北地的苍凉与肃杀。光秃秃的山岩被连绵的青翠所取代,就连空气中那股子凛冽的寒意,似乎也被温暖的南风吹散了许多。
洛序没有坐马车。
他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黑色常服,骑着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不紧不慢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半眯着眼,享受着久违的阳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打了胜仗后该有的慵懒与惬意。
苏晚和墨璃一左一右地护在他身侧,而殷婵,则沉默地骑着马,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两天,她一句话都没说过,除了修炼,就是沉默。
但洛序知道,这沉默的冰面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平西将军,总领三州军务。”
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殷婵不知何时已催马与他并行,她目视前方,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陛下的赏赐,看似隆重,实则,薄了些。”
洛序闻言,转过头,脸上露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
“哦?此话怎讲?殷护卫不妨说来听听。”
殷婵的凤眸终于转向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一片平静。
“以你的智谋与手段,凭此一役开疆拓土之功,若是在我镇西王庭,封公爵,领卫将军之职,也并非难事。”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
“若是王上格外赏识,便是位比三公的骠骑将军,也未必不可得。”
洛序听完,忍不住轻笑出声。
“听起来倒真是诱人。怎么,殷护卫这是在替我打抱不平,还是在替你的旧主子,提前给我画饼充饥?”
殷婵话音刚落,墨璃猛地一勒缰绳,坐下马儿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
“你这妖女,安的什么心!”墨璃的桃花眼倒竖起来,指着殷婵厉声喝道,“竟敢当着我们的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蛊惑少爷!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她“呛啷”一声,已将腰间的短刀拔出半截,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墨璃,别冲动。”苏晚连忙抓住她的手臂,急声劝道。
殷婵却连看都没看墨璃一眼,只是静静地看着洛序,等待着他的回答。
“行了,墨璃,把你的刀收起来。”洛序抬了抬手,语气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调,“人家殷护卫只是就事论事,发表一下个人看法嘛,别那么大火气。”
他安抚完自家咋咋呼呼的小护卫,又扭头看向殷婵,笑嘻嘻地问:“我说殷护卫,你们镇西王庭的公爵将军,都这么不值钱的吗?打场胜仗就能封一个?那你们王庭里,岂不是将军满地走,公爵多如狗了?”
这番话,将殷婵之前营造的严肃氛围,瞬间冲得七零八落。
殷婵的眉头,蹙了一下。
“镇西王庭,崇尚武功,唯才是举。”她冷声回应,“有功者,必重赏。”
“哦,原来如此。”洛序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他拨转马头,重新看向前方的道路,悠悠地说道:“公爵也好,将军也罢,都不过是个名头,穿着不一定有我这身便服舒服。”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角的笑意变得真实了几分。
“而且,我这个人比较挑嘴,吃惯了长安醉梦楼的菜,也喝惯了家里的茶。镇西王庭那边,饭菜口味太重,茶水也不行。”
“这个理由,够不够?”
殷婵彻底沉默了。
她所有的试探,所有的机锋,都被对方用一种“我就是个讲究吃喝的俗人”的方式,轻飘飘地挡了回来。
这让她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队伍继续前行,只是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直到傍晚时分,一行人抵达了一处官家驿站。
刚安顿下来,一名穿着拘魔司灰羽服饰的年轻人便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在验明了洛序的朱羽印鉴后,恭敬地递上了一支蜡封的铜管。
“将军,帝都急信。”
洛序接过铜管,挥手让他退下,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才拧开蜡封,从中抽出一卷极薄的绢布。
绢布上是凌霜那熟悉的,清秀却又带着锋锐笔锋的字迹。
内容很短。
第一,朝中因他骤封平西将军一事,争议极大,不少文官御史上了弹劾他的折子,虽被陛下全部留中不发,但暗流已生,让他回京后,万事小心,谨言慎行。
第二,那个被他抓获的魇魔,在拘魔司的“重明堂”大刑之下,终于开了口。但它神志不清,说出的话颠三倒四,唯一有价值的,是它反复提到,曾在一个人的梦里,看到过一座开满紫藤萝的王府别院。
而那座王府的主人,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
安王,少卯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