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烟居高临下地看着洛序,那只戴着银色臂铠的手就那么伸着,没有不耐烦,却带着命令感。
洛序看着那只手,银色的金属在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指节分明,充满了力量感。
他咽了口唾沫,心里头那点被骂的憋屈,早就被刚才那场血腥的视觉盛宴和眼前这女人的绝代风华给冲得一干二净。
“那……有劳秦将军了。”
洛序嘴上客气着,动作却不慢,一伸手,就紧紧抓住了秦晚烟的手。
入手的感觉,很奇妙。
隔着一层薄薄的鹿皮手套,金属的冰凉之下,是女子掌心惊人的温热与柔软。
那只手看起来纤长,握在手里却感觉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还没等洛序细细感受,秦晚烟的手臂只是轻轻一用力,一股沛然的巨力便传了过来。
洛序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下一秒,他就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正好坐在秦晚烟的身后。
这一下,两个人的距离,瞬间就贴近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
洛序的整个胸膛,都紧紧地贴着秦晚烟那被冰冷坚硬的银甲包裹着的宽阔后背。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巷子里那股子刺鼻的血腥味,而是一种混杂着战马的汗味、金属的铁锈味,以及……她身上独有的,一种极清冽、极干净的、如同雪后青松般的淡淡体香。
这股味道,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让他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
隔着冰冷的铠甲,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里传来的惊人热量,和那隔着甲胄依旧清晰可闻的、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一时间,心神荡漾。
秦晚烟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个男人温热的胸膛和略显急促的呼吸,正一下一下地,透过铠甲,传递到她的背上。
这种与男人如此亲密的接触,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没回头,声音却比刚才更冷了三分,也更沉了几分。
“坐稳了!”
“驾!”
她低喝一声,双腿轻轻一夹马腹。
那匹通体漆黑的神骏战马,立刻心领神会地打了个响鼻,迈开四蹄,小跑起来。
马身微微一颠,洛序下意识地就伸出双手,想要找个地方扶住。
慌乱之中,他的手,不偏不倚地,按在了秦晚烟那被甲胄包裹着的、不盈一握的纤腰两侧。
“……”
秦晚烟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巷子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洛序也反应了过来,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赶紧把手缩了回来,举在半空中,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我不是故意的……”
“抓紧我的腰带。”
秦晚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压抑的怒火。
“哦……哦!”
洛序如蒙大赦,连忙伸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她腰间那条固定甲胄的、宽大的牛皮腰带。
“再乱动,我把你从马上扔下去。”
秦晚烟冷冷地警告了一句,这才重新催动战马,走出了这条血腥的小巷。
马匹汇入了朱雀大街的车流,周围渐渐热闹起来。
来往的行人看到这一队杀气腾腾的金吾卫,尤其是领头那匹神骏黑马上的两个人,都纷纷避让,投来好奇又敬畏的目光。
洛序抓着秦晚烟的腰带,感受着身下马匹平稳的步伐,心情也从刚才的紧张和尴尬中平复了不少。
他看着前面秦晚烟那挺拔如枪的背影,看着她那束在脑后、随着马步轻轻晃动的利落马尾,忍不住开了口。
“那个……秦将军,今天这事儿,多谢你了。”
“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今天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秦晚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这马,叫什么名字?跑得可真快。”洛序没话找话。
“踏雪。”
秦晚烟的回答,依旧是言简意赅。
洛序也不气馁,继续发挥他那社畜练就的尬聊本事。
“你这身盔甲,得有几十斤吧?天天穿着不累啊?”
这回,秦晚烟总算有了点反应。
“习惯了。”
她顿了顿,似乎是觉得一直不说话也不太好,又补充了一句。
“上了战场,这就是第二条命。”
“那倒也是。”洛序点点头,“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天天打打杀杀的,你们家大人也不管管?”
这话一出口,洛序就后悔了。
他想起来,祁歆说过,她是冠军侯的独女,而冠军侯……已经故去了。
果然,秦晚烟的背影,又僵硬了几分。
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冷了下来。
洛序那句“你们家大人也不管管”的话音刚落,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清楚地感觉到,身前那具被银甲包裹的挺拔身躯,瞬间绷得像一块铁。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变得稀薄而冰冷,压得人喘不过气。
刚才还因为贴近她身体而有些心猿意马的洛序,此刻后背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抓着秦晚烟腰带的手,都变得有些僵硬。
马蹄声在寂静中“哒哒”地响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那个……”
洛序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声音都小了许多。
“秦将军,我……我忘了,对不住。”
他没找任何借口,直接又笨拙地道了歉。
“我这人嘴笨,你别往心里去。”
秦晚烟没有回头,依旧目视前方,马匹的步伐没有丝毫紊乱。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就在洛序以为她不打算理会自己,准备尴尬一路的时候,她那清冷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只是比刚才更低,也更沉。
“我父亲,战死于雁门关外。”
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那是武将的荣耀。”
洛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他看着她那被银甲勾勒出的、无比坚毅的背影,看着她那高高束起的、没有乱发的马尾,明白了她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和煞气,是从何而来了。
“洛叔叔……我爹,他一定也很难过。”洛序低声说道。
“他是我父亲最好的袍泽。”
秦晚烟终于多说了一句,语气里那层坚冰,似乎融化了。
“这些事,以后再说。”
她轻轻一抖缰绳,打断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坐稳了,前面就到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战马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绕过一个街角,一座气势恢宏的巨大衙门,出现在眼前。
与拘魔司的阴森压抑截然不同,这座衙门通体由巨大的青石和红木建成,飞檐斗拱,气派非凡。门口没有狰狞的异兽石像,而是立着两排身披银甲、手持长戟的金吾卫士兵。
这些士兵一个个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身上那股子铁血肃杀之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庄重起来。
大门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漆金字牌匾,上书“金吾卫”三个大字,笔走龙蛇,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凛然之气。
门口的卫兵看到秦晚烟,立刻齐刷刷地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发出一片整齐的铿锵之声。
“恭迎将军回营!”
秦晚烟只是微微颔首,便直接催马走进了那洞开的巨大门洞。
一进衙门,便是一个无比宽阔的演武场。
场上,数百名金吾卫士兵正在操练,呼喝之声整齐划一,气势震天。
秦晚烟勒住马,利落地翻身而下。
她走到马前,抬头看了一眼还愣在马背上的洛序,那双凤目里,已经没了之前的火气和冰冷。
“下来吧。”
她的语气平静。
“到了这里,就没人敢再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