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来自天台的神秘微光，并没能照亮现实分毫，反而像短暂划过的流星，让接下来的黑暗显得更加浓重窒息。
第二天醒来，窗外依旧是那片死气沉沉的铅灰色，乌云低得仿佛要压垮楼顶。压抑和绝望依旧像湿冷的棉被，严严实实地裹挟着公寓里的每一寸空气。系统界面里，能量槽死死地卡在2%，那点微弱的光芒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只剩下一个固执的、半透明的红色边框在那里绝望地闪烁，提醒着她已命悬一线。
【能量：2\/200（极度濒危！所有功能已失效！警告！）】
丽姐肿着眼睛，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加热，递给她的时候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姜愿接过来，杯壁温热，但她刚喝进一口，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变质了的腥味就直冲喉咙，胃里一阵翻搅，她猛地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
“怎么了？”丽姐紧张地问，声音沙哑。
“……没事，可能有点反胃。”姜愿摇摇头，把杯子放到一边，心里一片冰凉。看，连最基本的牛奶都好像在跟她作对，不肯让她好过一点。
丽姐的手机又像索命符一样响了起来，她像是惊弓之鸟一样猛地一颤，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脸色惨白，手指悬在空中，几乎不敢去接。
“接吧，”姜愿声音干涩，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还能有更坏的消息吗？”
丽姐颤抖着按下接听键，果然，又是一个之前合作过的品牌方法务，语气冰冷得像机器，公事公办地通知正式解约，并毫不留情地表示已经将违约金催缴函的电子版发送到了邮箱。
挂了电话，丽姐看着邮箱里那封措辞严谨、盖着鲜红公章的pdF文件，最后一点强撑着的力气也被抽干了，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眼神彻底空了，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是喃喃自语，像是失去了魂魄：“完了……愿愿……这次真的过不去了……那么多违约金……我们拿什么赔……”
姜愿没说话，只是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冰冷发抖的肩膀。她能说什么呢？空洞的安慰在冰冷的现实和巨额债务面前，苍白得可笑，甚至是一种残忍。
中午的时候，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
两人俱是一惊，警惕地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谁会来？记者？还是那些扬言要寄刀片的黑粉？
丽姐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随即松了口气，但脸上疑惑更重：“是楼下便利店的小哥？”
她打开一条门缝。
小哥手里拎着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您好，一位先生在网上给您订了餐，嘱咐这个时间送上来。”
丽姐愣愣地接过袋子，里面是两份看起来干净精致的商务套餐，还冒着热气。
“哪位先生？”姜愿警觉地从后面问，心脏莫名提了起来。
小哥挠挠头：“平台匿名的，没留名字。支付信息也是加密的。就说……就说让好好吃饭，别饿着。”
关上门，两人看着那两份突如其来的饭菜，心里五味杂陈，非但没有感到温暖，反而更添了一丝不安和诡异。
是谁？霍凛？那个天台的人？这到底是雪中送炭的善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和掌控？她在他们眼里，到底算什么？一个需要投喂的宠物？还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即将恢复价值的商品？
丽姐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几乎是扑过去打开餐盒，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病态的兴奋：“吃！愿愿！快吃！说不定……说不定是转机来了！大佬还没有放弃我们！”
饭菜的味道很正常，甚至称得上美味。但姜愿吃着，却味同嚼蜡。每一口都像是在接受某种不知名的、居高临下的施舍，带着难以言喻的屈辱和强烈的不安。
刚吃了几口，丽姐的手机又像催命一样响了。是某个一线时尚杂志的主编，之前对姜愿颇为赏识，几次私下吃饭都夸她“有灵气”。
丽姐像是看到了真正的救星，赶紧擦擦手，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接通，语调带着卑微的期待：“刘主编！您好您好！好久没联系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冷淡而疏离，透着一种刻意的礼貌：“丽姐啊，打电话是跟你说一声，之前约好的下期内页拍摄，取消了。”
丽姐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声音都变了调：“取、取消了？为什么啊刘主编？我们愿愿一直很期待和您的合作……”
“原因你们自己不清楚吗？”对方的语气瞬间变得不耐烦，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刻薄和轻蔑，“我们这是高端时尚杂志，要的是正面、阳光、有格调、能带来积极影响的艺人。姜愿小姐现在的公众形象……呵呵，太负面了，跟我们品牌的调性严重不符。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
“可是刘主编，那些都是谣言！是有人恶意……”
“丽姐！”对方打断她，语气强硬，“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圈里怎么回事都明白。形象坏了就是坏了，说再多也没用。我很忙，就这样。”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丽姐举着手机，僵在原地，脸上刚刚因为一顿匿名饭升起的一点微弱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被这盆彻骨的冷水浇得透心凉。那根所谓的“稻草”，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哗啦——”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沉默吃饭的姜愿，手肘似乎被丽姐突然僵住的动作碰到，不小心撞到了自己面前那个装汤的塑料碗。
碗里剩下的半碗紫菜蛋花汤猛地一晃，彻底失去平衡，倾泻而出，全部泼在了她浅灰色的家居裤上！
温热的、油腻的汤水迅速渗透薄薄的布料，黏糊糊、湿漉漉地贴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大片深色的、不堪入目的污渍，还在顺着裤腿往下滴答。
【遭遇轻微污损…能量不足，规避失败…】
姜愿低头，看着腿上那片迅速蔓延的狼藉，又抬头看了看系统界面上那依旧顽固闪烁着、仿佛在嘲笑她的2%，连-1的提示都没有了，仿佛系统已经彻底摆烂，懒得再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费电报警。
一种荒谬到极点的、想要疯狂大笑的冲动涌上喉咙，堵得她发不出声音。
看吧。
就算有人暗中递来一顿饭，也改变不了她喝凉水都塞牙缝的倒霉本质。连安安静静吃顿施舍来的饭，都能以这种狼狈不堪的方式收场。
丽姐看着她又看看那片污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红着眼圈，默默抽了一大把纸巾递给她，然后转过身，默默地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桌面。她的背影佝偻着，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绝望。
姜愿拿着纸巾，却没有立刻擦拭。她只是低着头，怔怔地看着裤子上那片迅速冷却、变得冰凉黏腻的汤渍。
原来这就是能量彻底耗尽、命运彻底失控的感觉。
不是轰轰烈烈的爆炸毁灭，而是这种细碎的、无休止的、让人无处可逃的……恶心和狼狈。
像被困在蛛网上的虫子，每一次挣扎，只会被缠得更紧，更绝望，更难看。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感到愤怒或者悲伤了。
只剩下麻木。
还有那如影随形的、冰冷的、渗入骨髓的恐惧。
恐惧这2%的能量彻底归零的那一刻。
恐惧下一次，泼过来的，会不会就不是这无关痛痒的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