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仙坊的残灯如豆,将廊柱的影子拉得老长。宴席散去后的寂静里,只剩卸妆的铜盆偶尔晃出轻响。霓裳捏着玉簪,正欲拔下发间的红宝石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夜露的寒气。
流光立在她身后,翡翠凤翎面具已摘下,露出张比女子更俊朗的脸。烛火落在他眼底,映出点玩味的光:“星玥姑姑,别来无恙?”
霓裳的手顿在发间,玉簪敲着妆盒,发出清脆的响。她没回头,声音里裹着层化不开的疲惫:“没想到星君还记得‘星玥’这个名字。我自己,都快忘了。”
“当年姑姑与星懿姑姑并称‘无念双绝’,”流光走近两步,指尖拂过镜台上的胭脂,“红遍无念城时,我还年幼,未能得见风采。今日若不是你让那幽冥女子幻化成你的模样,我怕也认不出,这赛仙坊的霓裳姑娘,竟是当年的千面狐仙。”
“你如何知道今日跳舞的不是我?”霓裳猛地转身,眼底闪过惊惶——她的易容术从不失手,连灵族长老都难辨真伪。
“习武之人,有些习惯藏不住。”流光笑了,指尖掐住她的肩,力道不重,却让她半边身子酸麻,“那姑娘旋身时,左肩会微沉,是常年握剑的旧习。而姑姑你的霓裳舞,讲究腰如弱柳,从不借力。”他的目光扫过她的手腕,“何况,千面狐仙的画皮易容术,才是真正的绝技,不是吗?”
霓裳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回神时,门外传来阎胥的声音:“星君。”
玉面郎君推门而入,月白锦袍上还沾着夜露:“聚灵阁已空,那幽冥女子不在了,连住过的痕迹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意料之中。”流光松开霓裳的肩,转身看向阎胥,“定是被使团护起来了。”
“是我办事不利。”阎胥拱手,语气带着愧意,“前几日查聚灵阁,只当是两个寻常幽冥子民,竟让他们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不怪你。”流光摇头,走到窗边望着使团的方向,“那日闯入黑水巷的,我们都以为是两男子,谁能想到是一男一女?”
“要不……围攻使团?”阎胥的眼里闪过狠厉。
“不可。”流光立刻否决,“曲水是两族交界,贸然动手会引爆纷争。何况使团戒备森严,我们讨不到好。”
阎胥的目光转向霓裳,带着质问:“霓裳姑娘既知他们身份,为何不报?”
霓裳手扶着妆台,身体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才勉强站稳,缓缓说道:“我之前在他们的茶水里下过测灵散,确实没有检测出任何灵力波动,只当他们是普通的幽冥子民,所以就没有太过在意。”
流光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震,他霍然转头,双眼紧盯着霓裳,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之色。“测灵散都测不出?”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这怎么可能?那女子在宴席上舞剑时,不仅能够同时控制火焰和寒冰,而且还能如此娴熟地运用,这种对灵力的掌控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阎胥也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迟疑地开口道:“会不会……她就是净世子呢?”
流光回忆起宴席上的情景,尤其是历阳护着那女子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像。幽冥刚结束的这批毕业生中,确实有一个叫赤霄的女子,据说是以体术见长。不过,倒是那个挡在她身前的幽冥卫……”他的话语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赤霄叫他‘破风’,但我仔细查阅过幽冥卫的名册,里面根本就没有这号人物。”
“是化名?”阎胥追问。
“赤霄用真名,他却藏着,为何?”流光的指尖在窗棂上轻敲,目光渐沉,“看来,这位‘破风’,才是关键。”
他忽然转向霓裳,语气里带了点冷:“阎公子的噬魂咒,当真还有用?”
霓裳脸色一白,猛地站起身,伸手便要褪衣襟:“两位星君要不要亲眼看看?”腐臭的气息随着衣襟滑落漫开来,带着噬魂咒特有的腥甜。
流光嫌恶地别过脸,拉着阎胥往外走:“不必了。”
廊下的风更凉了,阎胥低声问:“流光君,净世子当真在曲水?”
“测灵石有过几次微弱反应,”流光望着使团驻地的方向,眼底闪着势在必得的光,“定是他强行用了灵力。我怀疑,就是站在历阳身后的那个‘破风’。”
“探子说,幽冥使团明日就回幽冥了。”阎胥道。
“这么急?”流光的眉峰挑了挑,随即冷笑,“想走?没那么容易。”他看向阎胥,“你的噬魂军,准备得如何了?”
“半年筹备,已聚万人。”阎胥的声音里带着得意。
“万人对百人,”流光的指尖在掌心轻轻碾过,“哪怕净世子再厉害,也插翅难飞。只要得到他,我们白家,定能在四大家族中脱颖而出。”
夜风吹过赛仙坊的朱漆大门,将这句话卷进黑暗里,像颗埋在土里的毒种,只待明日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