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你说的送大礼,到底是啥?咱……咱这是要跟那帮穿干部服的城里人拼命了吗?”
林大壮通红的眼珠子死死瞪着林卫东,那攥着砍刀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坟起。
他不是怕,是憋屈,是被戏耍后的后怕和愤怒。
“俺们几个把脑袋别裤腰上跟你闯,不是为了看人家拿走宝贝,还在咱脑门上蹦迪的!
俺婆娘娃儿还在家等着呢!这要是窝窝囊囊地折在这儿,俺死了都闭不上眼!”
“死?”
林卫东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吓人。
“死什么死!拼命那是傻子干的活儿!”
他一根手指,重重地戳在那张泛黄的德式测绘地图上,正戳在那个用红笔圈出来的、标注着“龙王口源头”的鬼地方。
“咱们啊,是去请他们……入瓮。”
昏暗的煤油灯下,林卫东脸上看不出喜怒,可那平静的语调,却让仓库里这几个刚从“迷魂凼”捡回一条命的汉子,齐齐打了个寒颤。
计划疯狂,也简单得吓人。
既然那帮人鼻子比狗还尖,能闻着味儿追过来,那就给他们一个更冲的味儿!
林卫东要把那罐从“活山神”心脏里掏出来的“金种”,当做最烈的香饵,涂在一块从“龙王口”深处摸上来的、刻着鬼画符的“铁疙瘩”残片上。
然后,把这块涂了猛料的残片,扔进地图上标注的最凶险、最邪门的那处海底洞穴!
他要把那个不确定的、满山乱窜的信号,变成一个他亲手定下的、进去就别想囫囵个儿出来的死地!
那地方,暗流吃人,漩涡打转,船开进去,连指北针都得变成没头苍蝇。
这份“大礼”,就是那片绝地本身!
……
半夜,苏文山被林卫国拿自行车悄悄从县机械厂的宿舍驮了回来。
老教授一脚踏进这间挂着咸鱼干、混着柴油味的秘密仓库,看见桌上那份几十年前的德式军用级测绘图时,那双拿惯了粉笔和图纸的手,都忍不住开始发颤。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听林卫东把计划一说,整个人那股子属于知识分子的痴狂劲儿又冒了出来。
“妙啊!釜底抽薪,引君入瓮!卫东,你这招……高!”
苏文山压根没问对手是谁,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让这个局做得天衣无缝。他绕着桌子来回踱步,脚下的烂泥被踩得啪叽作响,忽然,他一拍大腿。
“光有诱饵不行!咱们得让这诱饵,在咱们的人撤干净之后,它自个儿‘醒’过来!”
“我有个法子,”
苏文山抓起一块木板,在地上比划起来,
“咱们做个木头匣子,全用卯榫结构,不用一根铁钉。匣子里头不放别的,就放盐块!
把那块铁片夹在盐块中间。等船到了地方,把匣子扔下去。
海水一泡,盐块慢慢融化,那铁片不就自然露出来了!”
一个充满乡土智慧,却又精准无比的简易“延时装置”,就这么定了下来。
说干就干!
林解放一声不吭,抄起那把磨得锃亮的斧子就去劈柴,斧刃落下,木屑翻飞,每一斧都精准无比,老木匠的本事显露无疑。
林卫国在一旁笨手笨脚地帮忙拉着锯,累得满头大汗。
苏文山则拿了根炭笔,在一块平整的木板上飞快地画着图纸,嘴里念念有词,全是些别人听不懂的尺寸和角度。
林卫东也没闲着。
他把那罐金灿灿、粘稠得跟化开的蜜糖一样的“金种”捧了出来,深吸一口气,拧开了盖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草木和大地气息的勃勃生机,瞬间充满了整个仓库。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连日来的疲乏和寒气都消散了不少。
林卫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一根干净的竹筷,只蘸了那么黄豆大的一丁点,轻轻抹在了那块从海底捞上来的、巴掌大的金属残片上。
“滋——”
在众人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注视下,那块黑黢黢的金属残片,竟从内到外透出一股幽幽的红光!
那光不刺眼,却带着一股子活物般的邪性!
“我的天爷……”
林解放手里的斧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邪乎事没见过,可眼前这景象,还是让他嘴唇都哆嗦起来,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全是打心底冒出来的敬畏。
“这……这哪是啥宝贝……这是龙王爷自个儿的龙鳞啊……”
林大壮更是“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他死死盯着那块发光的“龙鳞”,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那点怨气和憋屈,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一个多钟头后,装满了盐块的卯榫木匣子做好了。
林卫东亲手将那块还在幽幽发光的“龙鳞”放进去,用盐块压得严严实实,再用浸了水的粗麻绳捆死。
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声音压得极低。
“走,上船!”
可就在林大壮和林卫国扛起沉重的木匣子,刚要迈出仓库大门的瞬间——
“队……队长!不好了!!”
负责在村口放哨的孙猴子,跟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从外头冲了进来,额头“咚”的一声撞在门框上,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村……村口……来了辆吉普车!”
孙猴子趴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是……不是前几天那伙开卡车的!车上下来的人,我认得,是……是县里的刘主任!”
刘主任?
林卫东心里猛地一沉。
他刚从县里回来没几天,这位新上任的办公室主任,县领导跟前的大红人,深更半夜火急火燎地找到石村来,绝对不是为了送锦旗!
不等他细想,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
“卫东同志!林卫东同志!”
县办公室的刘主任,连院门都没走,直接从豁口处冲了进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
他一把死死抓住林卫东的胳膊,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冷汗,那张平时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声音都彻底变了调。
“卫东同志!出大事了!”
刘主任环视了一圈仓库里这些严阵以待的汉子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顾不上了,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带着哭腔的调子,扯着嗓子喊道:
“别准备出海了!老伯和苏厂长也别忙活了!”
“县里……县里要塌天了!”
“领导点名,让你立刻、马上,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