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的话带着挑衅和威胁打破了车厢里的平静。
他身后两个小弟一左一右堵住过道,咧嘴笑着显然没把这一老一少放在眼里。
车厢里原本打盹的乘客都醒了过来。
空气顿时绷紧只有火车哐当哐当的响动。
没人吱声。
靠窗的汉子把脚边的网兜往里挪了挪。
对面的大娘低下头,给孩子整了整衣领。
多数人扭过头看窗外,外头黑也瞧不出什么名堂。
这年头出门在外少惹事为好。
为两个不认得的老乡说话,惹上这伙本地混子不值当。
苏文山的脸更白了。
他攥着衣角,手心冒汗。
他肚里有墨水懂道理可遇上这样的事,一个读书人除了哆嗦没别的办法。
林卫东却不一样。
他没慌,也没起身。
他抬眼看着刀疤脸,脸上没什么表情。
“包里没值钱东西。”
声音不高字字扎实地落在车厢里。
“就几件旧衣裳,路上吃的干粮。”
“饿了你就拿两张饼去。”
【哟呵,还挺懂礼貌,知道上来先盘道。】
【不过这业务水平不行啊,眼神太差了,真正的宝贝是藏在包里的吗?那不是侮辱我的智商吗?】
刀疤脸没料到他会这么回话,怔了怔随即咧开嘴笑了脸上的疤也跟着扭动。
“小子,够硬气的啊?”
“你晓得我们是啥人不?这趟车上还没人敢这么跟我们说话的!”
旁边一个黄毛朝前凑了一步,仗着人多指着林卫东就骂:
“他娘的,乡下人装啥横?疤哥叫你打开包是瞧得起你!别磨蹭,快打开给我们瞅瞅!”
说完就弯下腰,伸手要抓林卫东脚边最大的那个行李包。
眼看就要碰上了。
林卫东一伸手攥住了他的腕子。
攥得死紧那黄毛抽了两下没抽动。
林卫东抬眼瞅着他说:
“别动我的包。”
“咔哒!”一声骨节响得清脆。
是林卫东。
他还坐在那儿一只手攥住黄毛手腕攥得死紧一动也不动。
“啊——!”
黄毛惨叫起来脸一下子憋得通红脑门子上冒汗珠子。
他觉出手腕上像箍了道铁箍,疼得钻心,膝盖一软险些就要瘫倒。
“你……快松手!疼!手要折了!”
林卫东没朝他看,两眼仍盯住刀疤脸,目光冷硬。
“我再讲一遍。”
“我们包里,只有衣裳和干粮。”
“想找事,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一下整个车厢都静了。
人人都愣愣地瞅着,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普普通通、甚至带点土气的乡下小伙手底下这么硬。
刀疤脸脸色铁青。
他算是明白了眼前这小子绝不是一般庄稼汉。
那眼神,那动作,又准又硬是个练过的。
“可以啊,小子,有点本事。”
刀疤脸阴着脸摆了摆手,叫林卫东放开他手下的人。
林卫东松了手。
那黄毛赶紧抽回手,捧着自己肿起老高的手腕子,缩到刀疤脸后头,再瞅林卫东的时候,整个人都哆嗦。
“走江湖的,讲个脸面。”
刀疤脸扯着嘴角,话头一转,
“哥几个最近紧巴,就是想跟你们挪点钱,凑盒烟。”
“掏个十块八块,这事就了了。我们说话算数,到莞州之前,没人再扰你们。”
他这是把硬抢换成了软要。
他盘算着对方再横也不至于在火车上真闹开。
只要自己这边递个话给个坡,对方图个安稳多少会掏点。
【找乘警?不行。一来一回盘问,耽误时间不说,万一这帮人反咬一口,把我们当成投机倒把的,那才是惹了天大的麻烦。对付这种人,就得用他们听得懂的规矩。】
然而,他再次失算了。
林卫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面前那油腻的小桌板上。
“啪”的一声轻响。
那是一个红色的,边角已经磨旧的小本子。
本子的封面上印着几个庄严的烫金大字——革命军人退伍证。
林卫东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食指在那本证件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动作很轻,但每一下都让刀疤脸几人心头一紧。
刀疤脸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他身后的两个小弟也是变了脸色后退了半步。
退伍军人!
这四个字,在这个年代分量不轻。
这代表着眼前这个人,是上过战场见过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而且敢把退伍证就这么亮出来,说明人家有底气不怕把事情闹大。
真要是动起手来,惊动了车上的乘警甚至是部队。
他们几个小流氓欺负一下普通老百姓还行,要是跟一个有功勋的退伍军人起了冲突,那罪名可就大了。
轻则被抓起来劳教,重则甚至可能被当成破坏军民团结的坏分子从重从严处理!
刀疤脸的额头上,汗下来了。
他知道,今天他们是踢到铁板了。
“误会,天大的误会。”
刀疤脸冲着林卫东点头哈腰,脸上堆着笑。
“原来是解放军同志,失敬,失敬!”
“我们兄弟几个就是跟您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您千万别当真。”
说着他反手给了刚才那个黄毛一记耳光。
“啪!”
“没长眼的东西!连解放军同志都敢惹!还不快给同志道歉!”
那黄毛吓破了胆捂着脸,连忙对着林卫东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解放军同志,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林卫东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自己的退伍证小心揣进怀里。
然后才抬起眼皮。
“滚。”
他声音不高但带着一股子不容商量的劲头。
刀疤脸几个一听屁也不敢放,互相搀扶着灰溜溜地朝车厢另一头跑了。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林卫东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化解了。
直到那几个人彻底看不见了,苏文山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看着身旁沉稳的林卫东,眼神里满是赞许和欣慰。
车厢里的其他乘客也都看着这个深藏不露的年轻人,眼神里有敬畏也有庆幸。
林卫东像是做了件平常事,他拿起一个饼子掰了一半递给苏文山。
“岳父吃点东西压压惊。到莞州路还长。”
可他自己心里有数。
这事没完。
刚才刀疤脸转身那一下,林卫东瞅见他眼里飞快地闪过一股恨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那眼神林卫东认得。
战场上要拼命的敌人最后就是这种眼神。
这种亡命徒,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认栽。
【这趟车,恐怕是下不去了。】
【他们肯定会在下一站,叫上更多的人来报复。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林卫东闷头啃饼子眼睛盯着车窗外头那片黑。
火车跑得快,外头的黑乎乎一片往后倒。
他心里清楚要命的麻烦这才算开头。
得想个辙赶在火车进站前,把这祸害彻底了了。
他眼光转到旁边。
岳父苏文山正小口喝水脸还是煞白。
老头子身子骨本来就差,刚才那一吓更不行了。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头冒出来越来越清楚。
他扭过头凑近苏文山耳朵边压低了嗓子:
“爹,待会儿,您装病。”
“就装心口疼,疼得上不来气那种。”
“装得像点,装得眼看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