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刻着凶戾狼头的黑色铁牌,仿佛带着北漠特有的寒意,让烽燧内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苍狼卫。
这三个字像是有千斤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北漠王庭麾下最神秘、最锋利的刀,竟然出现在了这片远离北漠的西域戈壁,其背后代表的意味,让人不寒而栗。
“苍狼卫……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杨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尽管北华五杰中只有罗蛮出身北漠,但“苍狼卫”的凶名,对于他们这些常年与北漠接壤、深知其厉害的边军之后来说,同样如雷贯耳。
“冲着我们来的?”程守瓮声瓮气地问,眼神警惕地扫向黑黢黢的洞口。
“未必。”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如果目标是我们,以苍狼卫的手段,恐怕不会只是杀一个沙蝎帮的探子,更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令牌。除非……”
“除非他们是故意留下的。”玉衡师娘接过我的话,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常,“意在威慑,或者……嫁祸。”
萨迪克先生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师娘所言有理。苍狼卫行事虽然狠辣,但素来隐秘,很少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标识。此事透着古怪。”
“管他娘的古不古怪!”玄冲师父猛地睁开眼,虎目中精光一闪,尽管虚弱,那股霸道的气势依旧不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几个藏头露尾的鼠辈,还能翻了天不成?惊云,赵乾,加派暗哨,两人一组,轮流值守,发现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
“是!”洛惊云和赵乾抱拳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命令下达,众人稍微安定了一些,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紧张感并未消散。伤员们的呻吟声似乎也压低了许多,篝火噼啪的燃烧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知道,光是严加戒备是不够的。我们现在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必须做点什么,稳住军心,尤其是……要理清这混乱的局面。
我挪到那具尸体旁边,再次仔细打量。除了那致命的刀伤和手中的令牌,确实没有更多发现。我的目光落在他脏污的衣领和袖口处,那里似乎沾着一些不同于周围沙土的、颜色更深的污渍。我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阴冷腥气传来。
是幽冥煞气!虽然极其稀薄,几乎被风沙和血腥味掩盖,但我体内那丝“先天一气”对此格外敏感,绝不会错!
这个沙蝎帮的人,在死前接触过带有幽冥煞气的人或物!是玄阴教的残党?还是……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我的脑海。
葬星峡崩塌,玄阴教主生死不明,但星陨教和玄阴教在北地经营多年,不可能没有残存势力。他们像受伤的毒蛇,必然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而北漠王庭,对中原向来野心勃勃,玄阴教这股搅乱中原武林的力量,对他们而言,是极好的利用对象。
难道……苍狼卫的出现,与玄阴教的残余势力有关?他们是来接应?还是……黑吃黑?
我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测低声告知了玉衡师娘、玄冲师父和萨迪克先生。
“煞气……”玉衡师娘眼神一凝,“如此说来,苍狼卫与玄阴教残部勾结的可能性极大。”
“妈的,这帮杂碎,真是阴魂不散!”玄冲师父低声骂了一句。
萨迪克先生沉吟道:“若真如此,那这枚苍狼令的出现,就更有深意了。或许,这并非嫁祸,而是一种……标记。”
“标记?”我疑惑地看向他。
“标记他们的猎物,或者……划分地盘。”萨迪克解释道,“苍狼卫行事,有时会留下特定的标记,警告其他势力,此地由他们接管。杀沙蝎帮的人,或许就是在清场,告诉我们,以及西域其他势力,这片区域,他们看上了。”
这就说得通了!苍狼卫是在立威,也是在划界。他们目标明确,可能并非专门针对我们,但我们这群刚从葬星峡出来的、伤痕累累的人,无疑也在他们的“狩猎”范围之内。
形势比想象的更严峻。我们不仅虚弱,还可能同时面对玄阴教残党和北漠王庭精锐的双重威胁。
“师娘,师父,”我抬起头,目光扫过身边几位能够主事的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苍狼卫在暗,我们在明,而且他们很可能与玄阴教残党有联系,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们必须化被动为主动。”
“哦?你小子又有什么鬼点子?”玄冲师父斜眼看我,语气虽然粗鲁,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开始习惯我用“脑子”来解决问题。
“点子谈不上,只是觉得,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整理着思绪,缓缓道,“第一,此地不宜久留。苍狼卫既然已经标记了这里,迟早会找上门。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
“第二,我们需要情报。不能两眼一抹黑。萨迪克先生,您可知晓,这附近除了沙蝎帮,还有哪些地头蛇?或者,有没有什么消息灵通的秘密集市?”
萨迪克想了想,道:“往东南方向走,有一片绿洲,名叫‘甜水井’,那里有个不成形的集市,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消息最为灵通。不过那里鱼龙混杂,极其危险。”
“危险,也意味着机会。”我沉声道,“我们需要知道苍狼卫来了多少人,他们的具体目的,以及玄阴教残党的动向。甜水井,或许能找到线索。”
“第三,”我看向一直安静待在我身边的阿青,以及他眉心那若隐若现的印记,“我们需要发挥我们的优势。阿青能感应甚至一定程度上克制煞气,这对寻找玄阴教残党和规避危险至关重要。而我……”我拍了拍膝上的承影剑,“虽然内力全无,但这把剑,和我的脑子,或许也能派上些用场。”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罗蛮身上:“罗大哥,你出身北漠,对苍狼卫了解多少?可能分辨他们的具体编制或习惯?”
罗蛮迎上我的目光,沉声道:“苍狼卫分‘影狼’与‘血狼’。‘影狼’擅潜行、刺探,手段阴狠,类似中原的刺客;‘血狼’则负责正面攻坚,悍不畏死。从杀人的手法看,像是‘影狼’的风格。他们通常以小队行动,人数不会太多,但极其难缠。” 他顿了顿,环顾了一下关帅、杨光、程守、赵泽四人,补充道,“我们几个虽非北漠出身,但在边关也没少跟他们打交道,这帮杂碎,不好惹。”
影狼……这名字倒是贴切。
“王兄弟,你就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干吧!”胡铁彪摩挲着他的破风刀,跃跃欲试。经历了葬星峡的生死与共,他对我的信任似乎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
我环顾四周,看到众人虽然疲惫,但眼神都聚焦在我身上,等待着决断。这种被信任、被期待的感觉,让我肩头沉甸甸的,却也驱散了最后一丝彷徨。
“好,”我站起身,尽管体内空荡荡的,但腰杆挺得笔直,“既然诸位信我,那我便僭越了。”
“第一,立刻收拾行装,处理掉这具尸体和所有不必要的痕迹,半个时辰后,我们趁夜离开烽燧。”
“第二,目标,甜水井。但我们不能直接去,需要绕路,避开可能的眼线。萨迪克先生,胡大哥,拜托你们规划路线。”
“第三,路上若遭遇苍狼卫或玄阴教残党,尽量避免正面冲突。罗大哥,你对北漠手段最熟,烦请你与关帅前出侦查预警。林师姐,石师兄,拜托你们护住侧翼。师娘,师父,中军和伤员,就劳烦您二位坐镇。”
我将承影剑系在腰间,感受着那份冰冷的踏实感。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活下去,然后是找到《青囊补天录》。任何挡路的,无论是狼是蝎,还是藏头露尾的鬼祟之辈……”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意。
“都得做好被‘影子’咬上一口的准备。”
烽燧外,寒风依旧呼啸。但烽燧内,一股凝练而坚韧的力量,正在悄然汇聚。绝境之中,求生的意志和复仇的火焰,往往能催生出最可怕的力量。
而我们,正要带着这股力量,主动踏入西域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