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从梦魇中惊醒,猛地坐直身体,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警惕与冰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只是星光下的错觉。她瞥了我一眼,发现我正看着她,立刻扭过头去,只留下一个冷硬的侧影。
囚笼内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星辉永恒地流淌,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伤势和囚笼的压制让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半休眠的节省体力状态。
然而,白玉京显然不打算让我们安稳地“休养”。
这一日,石室内的星辉突然变得躁动起来。墙壁上流淌的光带速度加快,光芒也由清冷转为一种带着压迫感的亮白色。同时,一股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强,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向内挤压。
“哼,开始了。”月姬冷哼一声,挣扎着站直身体,运起残存的内力抵抗这股压力。她脸色更白,显然这压力对她的伤势影响更大。
我也感到呼吸困难,被封的穴道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体内原本被暂时压制住的死寂之力又开始蠢蠢欲动。这囚笼不仅能压制内力,还能主动施加压力,折磨囚徒的身心!
“这星辰晶……在模拟某种力场?”我艰难地分析着,试图寻找规律。我的“先天一气”对能量变化格外敏感,能隐约捕捉到这压力变化的些许韵律,虽然无法调动内力抗衡,但调整呼吸和肌肉的紧绷节奏,似乎能稍微减轻一点痛苦。
我看了一眼紧咬牙关、额头沁出细密汗珠的月姬,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压力有间歇,三急一缓,注意节奏。”
月姬身体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看我,但紧绷的身体似乎稍微调整了姿态。她何等聪慧,立刻捕捉到我话语中的关键,依言调整抵抗方式,虽然依旧痛苦,但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许。
压力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根据心跳估算),才缓缓退去。两人都如同虚脱般,靠在墙壁或玉榻上喘息。
“多管闲事。”月姬喘匀了气,冷冷地抛出一句,但语气比起之前的纯粹敌意,似乎少了几分尖锐。
我没有理会她的嘴硬。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保存体力的可能都至关重要,无谓的意气之争毫无意义。
经过这次压力折磨,我们之间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充满敌意,更像是一种默契的休战。
又“过”了不知多久,月姬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你的内力……很奇特。不像是险空山的路子,也不完全是星陨阁的星力。竟然能抵御寂灭之杖的死寂之力这么久。”
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机缘巧合,重塑经脉罢了。比不上月姬姑娘的玄阴秘法精妙。”
这话半是实话,半是试探。我想知道更多关于玄阴教和幽冥煞气的事情。
月姬嗤笑一声:“玄阴秘法?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工具罢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白玉京说得没错,我父亲……太蠢,妄图驾驭自己根本不理解的力量。”
她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或许是长久的囚禁和共同的困境让她也需要倾诉。“幽冥煞气……葬星峡深处的力量,远比世人知道的古老和可怕。玄阴教历代教主,不过是守在那口‘井’边,汲取一点逸散的气息而已。真正的核心……连我父亲都不敢轻易触碰。”
“寂灭之杖呢?”我追问。
“那是钥匙,也是诅咒。”月姬抚摸着空无一物的手掌,仿佛那短杖仍在,“它能引动更深层的死寂之力,但使用者的心神也会被其侵蚀。白玉京夺走它,未必是好事。”
我们就这样,断断续续地交流着。大多数时候是沉默,但偶尔会就内力、阵法、或者各自对当前处境的分析交换只言片语。没有信任,更像是在无尽黑暗中,两个孤独灵魂基于理性和生存本能进行的有限度信息互换。
有一次,在我试图引导体内那丝被月姬疏导开的死寂之力时,气息骤然失控,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那血液落在地面的星辰晶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被迅速净化、吸收。
月姬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我气息平复,才淡淡道:“死寂之力已与你部分经脉纠缠,强行驱散,只会两败俱伤。不如试着……引导它,像驾驭烈马。”
她的话点醒了我。我一直视这死寂之力为纯粹的破坏性能量,只想抵抗或驱逐。但《青囊补天录》的精髓在于“引导生命本源,另辟蹊径”,我的“影之剑道”也重在“驾驭”而非“硬拼”。
我开始尝试不再一味抵抗,而是以“先天一气”为缰绳,小心翼翼地引导那几缕盘踞的死寂之力,在次要经脉中按照特定的路线缓慢运行。过程极其凶险,如同悬崖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几次险死还生后,我竟然真的勉强控制住了那几缕力量,虽然无法动用,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反噬。
月姬将我的尝试看在眼里,虽然没有再出言指点,但偶尔在我气息走岔时,会冷哼一声,或者故意弄出点声响,让我警醒。
我们的关系,就在这种诡异的囚禁中,以一种极其缓慢且别扭的方式,一点点递进。从纯粹的敌人,到被迫共处的囚徒,再到带着戒备的、有限度的“难友”。我们依旧互相提防,依旧有着无法化解的仇怨,但在这片冰冷的星辉牢笼里,我们确是彼此唯一能感知到的、活生生的存在。
直到某一天,石室的门再次打开。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送食物的影卫,而是面带微笑的白玉京。
他目光扫过我们,尤其是在我和月姬之间徘徊片刻,仿佛看出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看来二位相处得还不错。”他温和地说道,“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他拍了拍手,两名宿老走了进来,手中拿着奇特的法器,目标直指我和月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