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清听着,却也没有听着,只是哑着声音问:
“结果呢?”
他不懂这些专业的药剂名称,不懂那些病痛的代称,他不想听这些,他只想知道,云上槿怎么样了。
“没有结果。”
王明干脆停下汇报。
“人现在依靠着体外生命维持设备还活着。昏迷中。”
“仅此而已。您要什么结果呢?”
“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王明把汇报用的数据板收起来,毫不在意的说:
“现在……关了体外维持设备,十分钟就会死。”
“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来。不,我准确的告诉您,现在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好转。”
江淮清依旧是一副冰冷的样子,靠着椅背,紧闭着眼睛,手却紧紧攥着:
“知道了,下去吧。”
病房内只剩下各种高端医疗设备运行时低频稳定的嗡鸣。
云上槿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生命维持系统的中心,像一尊被精密仪器和能量场包裹的、易碎的水晶雕塑。
体外循环管路内的液体缓慢流动,纳米修复机器人在她体内静默工作,压制信息素风暴的药物持续微量输注。
王明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尽管极度疲惫,仍死死盯着多维监测屏幕。
突然!
一组极其异常、频率远超正常脑波、却又并非癫痫波形的信号尖峰,猛地从深度神经监测器中窜出,在全息屏上划出几道锐利的折线,持续时间不足0.3秒,随即消失不见!
几乎在同一瞬间!
覆盖在云上槿腺体上的精密传感器,检测到了一次极其微弱、却结构异常复杂的能量波动,不同于任何已知的信息素释放模式。
她放在身侧的、连接着多种传感器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幅度细微到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
最令人惊骇的是,监测纳米机器人工作状态的子屏上,代表某一区域机器人集群的信号突然发生了极其短暂的混乱,仿佛遭遇了某种未知的、来自宿主内部的微弱干扰场!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细微,混杂在庞大的数据流中,几乎像是同时出现的、关联性不明的仪器误差。
王明猛地坐直身体,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误差?同时发生在三个不同系统?不可能,她到底做了什么?”
王明根本不相信这种巧合,他死死盯着云上槿的脸。
就在这时,在那短暂的能量波动和神经信号尖峰过后,云上槿那如同蝶翼般沉寂多时的眼睫,极其轻微、却又无比真实地颤抖了一下。
这一次,清晰可见。
紧接着,又是一下。
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仿佛在抵抗着什么痛苦,或者正在努力挣脱一个无比沉重的梦境。
氧气面罩下,她原本微弱到几乎平行的呼吸曲线,出现了第一个明显的、自主的起伏波动!
【生命体征监测:自主呼吸功能开始恢复。心率恢复稳定。】
AI冰冷的汇报声响起。
王明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脆弱得如同晨曦微光般的复苏迹象。
苏醒的过程缓慢而艰难。
她的手指再次蜷缩,这次力度稍大,甚至牵动了传感器导线。
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沙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呻吟。
然后,又是漫长的几分钟沉寂,只有逐渐变得有力一些的呼吸声表明她仍在努力。
终于,在那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挣扎后,云上槿的眼睫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露出的瞳孔是涣散的、失焦的,蒙着一层浓重的虚弱和迷茫,对不准焦点的视线茫然地滑过天花板上的柔和灯光,似乎无法理解自己身处何地,又是谁。
她的目光缓慢地、一点点地移动,最终,落在了离她最近、正紧张得几乎停止呼吸的王明脸上。
那目光依旧空洞,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茫然地停留着。
王明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用最轻柔的声音试探着开口,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将这刚凝聚起来的意识吹散:
“云……云上小姐?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病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在茫然地注视了他几秒后,仿佛耗尽了刚刚积聚起的所有能量,眼睫缓缓垂下,再一次闭合。
监测屏上的数据表明,她并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生命体征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呈现出睡眠周期的特征波动。
她只是……太累了。
累到连维持意识都成为一种巨大的负担。
王明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憋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因为紧张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她醒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
虽然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她确实从那个深渊里,挣扎着回来了那么一丝丝。
王明立刻将“患者出现短暂意识恢复”的情况通过加密频道发送给了江淮清,但他刻意隐去了那些无法解释的异常数据。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亮起。
王明抬起头,看向再次陷入沉睡的云上槿,目光无比复杂。
又过了一天,云上槿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轻轻地、费力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显得短促而浅薄,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微薄的空气吸入肺中。
刚刚那短暂的苏醒似乎榨干了她好不容易积聚起的一丝能量。
她的目光涣散,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只是茫然地对着空中某一点,仿佛还未完全找回意识与现实的连接点,又或是单纯地无力聚焦。
江淮清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依旧带着压迫感,但他看着云上槿这副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的模样,尤其是那急促而艰难的呼吸声,沉默了半晌。
那双惯常冰封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最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