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的手指还搭在手机上，屏幕朝下压着枕头的一角。他没睡着，也没再翻来覆去，只是静静地躺着，像一具被抽掉力气的躯壳。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时鼻腔里的轻微杂音，还有远处楼道里不知哪家的冰箱启动声。
他不想动，甚至不想睁眼。可脑子里全是弹幕飘过的画面——“就这？”、“骗情绪值吧。”每一个字都像贴着他耳朵念出来似的，甩不掉。
门铃响了。
起初他以为是幻觉。这种时间，谁会来？
叮咚——
又一声，干脆利落。
他皱眉，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假装没听见。
下一秒，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起。
门开了。
“你要是再不回我消息，我现在就打110报警，说我的兄弟疑似失联，可能已经被人装麻袋扔江里了。”张峰拎着两杯奶茶和一袋面包走进来，顺手把门踢上，“我还特意录了段视频，标题都想好了：《论一个老实人如何被迫走上报警之路》。”
苏然终于睁开眼，转过头看着他：“你有病啊，大半夜的……”
“现在才凌晨四点，不算夜。”张峰把奶茶放在桌上，拉开窗帘。外面天色灰蒙蒙的，路灯还没灭，照进来一点昏黄的光，“我刷你直播间，发现你昨天播完就下线了，连个告别都没说。后台数据显示你在线时长突然断崖式下跌，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最多就是社死现场重播十遍。”苏然坐起身，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张峰瞥他一眼，没接话，而是从袋子里掏出面包塞进微波炉，按了三十秒。“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苏然抓起手机，拇指无意识地滑动屏幕，系统界面跳出来，【当前情绪值：524】几个字刺眼得很，“观众都说我是骗子，我自己都快信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做直播？”张峰靠在墙边，双臂抱胸，“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夸你厉害？还是为了证明给谁看？”
“都不是。”苏然低声说，“我只是想活得不像个废物。”
“那你昨天举砖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废物吗？”
“……我觉得挺傻的。”
“但你做了。”张峰笑了下，“换别人早躺平了。你呢？雷劈完第二天就敢继续开播，水泥砖都能搬回来当道具，你说你傻不傻？可我就佩服你这点——明知道可能被笑，还愿意试。”
苏然抬头看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系统’？你最近说话节奏变了，做事也有了章法。”张峰打开微波炉，取出温热的面包递过去，“我不懂那些玄乎的东西，但我看得出来，你在认真做一件事。”
苏然接过面包，没咬，只是捏着。
“你说观众质疑你？”张峰喝了口奶茶，语气忽然严肃，“那你就用行动堵他们的嘴。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谁规定超能力必须第一天就惊天动地？蜘蛛侠第一次爬墙还摔下来磕破了鼻子呢。”
“那是漫画。”苏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对啊，现实里哪有那么多天才开局？”张峰拍拍他肩膀，“你现在的问题不是他们不信你，是你先不信你自己了。”
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溅起的不是浪花，是沉底已久的泥沙。
苏然低头看着手中的面包，热气一点点传到掌心。他想起雨林那次，浑身湿透，设备差点报废，可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刚才那段惊险吗？”那时候他不怕丢脸，不怕失败，怕的是没人看见他的努力。
而现在，他躲在这间小屋里，连摄像头都不敢再打开。
“其实……我也想再试一次。”他声音很轻。
“那就别光想。”张峰把另一杯奶茶推到他面前，“明天我陪你调整内容。你想怎么展示，咱们一起设计。比如加点互动环节，或者搞个‘失败挑战’系列——反正他们都觉得你好笑，不如干脆让他们笑到哭。”
苏然愣住：“什么意思？”
“你不是力量提升了吗？虽然效果弱，但它是真的。”张峰眼神亮起来，“你可以做个‘异能进化日记’，每天记录变化。观众爱看成长线，尤其是那种‘主角越挫越勇’的剧情。你以前直播探险，不也是从小打小闹开始的？”
苏然慢慢点头。
“而且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张峰咧嘴一笑，“你绑定的是情绪值系统，又不是点赞数系统。他们笑你、嘲你，这些情绪照样能转化成数值。只要你还在影响他们的情绪，你就没输。”
苏然猛地抬头。
“你是说……负面情绪也能积累？”
“当然。”张峰耸肩，“系统认的是情绪强度，不分好坏。愤怒值、震惊值、戏谑值，哪个不是值？关键是你能不能持续输出内容，让他们一直盯着你看。”
苏然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
“所以我不该怕他们骂我，我该怕他们根本不理我？”
“聪明。”张峰竖起大拇指，“等你哪天直播没人弹幕了，那才是真凉了。但现在呢？他们骂得越狠，说明越在乎。这不就是热度？”
苏然握紧了手机，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重新打开系统界面，这次没有急着看明细，而是拉到了最底部的历史记录栏。一条条翻过去，从最初的恐惧值暴涨，到敬佩值飙升，再到昨天那一堆讽刺与怀疑……数字确实在涨。
哪怕方向歪了点，但他一直在前进。
“你说得对。”他深吸一口气，“我不能停。”
“这就对了。”张峰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我知道你现在不敢直接上大动作，那咱们就从小处着手。比如明天录个短视频，标题就叫《关于我试图徒手捏扁易拉罐但只成功一半这件事》。”
“这也行？”苏然瞪眼。
“怎么不行？真实才有共鸣。”张峰笑得贼兮兮的，“你还可以加个字幕：‘系统说我这是力量微调，我觉得它调了个寂寞’。”
苏然忍不住笑出声。
“记住，你不是在演完美英雄，你是在演一个普通人拿到了外挂，但外挂也有bug。”张峰拿起空袋子准备走，“真正的看点，从来不是结果多牛，而是过程多拼。”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苏然：“你要是连这点挫折都扛不住，那我才真觉得你配不上那个系统。”
门轻轻合上。
屋内恢复安静，但空气似乎不再凝固。
苏然坐在床沿，手里还攥着手机。他打开备忘录，新建文件，输入标题：《异能展示优化方案》。
光标闪了两下，他敲下第一个词：“信任”。
接着是第二句：“观众的情绪，无论正负，都是燃料。”
他停下笔，看向桌角那半截被捏瘪的易拉罐。它歪歪扭扭地立在那里，像是某种倔强的象征。
他站起身，走到三脚架前，把摄像机从包里拿出来，稳稳装上。镜头对准桌面，角度调好，电源接通。
红灯还没亮，但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打开系统界面，目光落在“力量微调”那一栏。
这一次，他的手指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