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潮气混着陈年尘埃扑面而来,苏御举着莹白的夜明珠凑近石壁,指尖抚过那些深陷的刻痕时,忽然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
“怎么了?”楚凌仙的剑穗在石缝间扫过,带起一串细碎的沙砾。她瞥见苏御瞳孔骤缩的模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石壁——那些蜿蜒如蛇的符号里,有三个呈三角排列的字符,线条走势竟与苏家族谱扉页上的烙印如出一辙。
苏御从怀中摸出半块青铜令牌,夜明珠的光晕透过令牌上的镂空纹路,在石壁投下三道交错的影子。当影子与那三个符号完全重合的刹那,整面石壁忽然发出沉闷的嗡鸣,仿佛有巨物在岩层深处苏醒。
“是苏家的启明文。”他的指腹在令牌边缘摩挲,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祖父说这是上古修士记录天地法则的文字,早在三百年前就已失传。”
楚凌仙忽然按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正点在石壁一处不起眼的凹痕上:“你看这里。”
那处刻痕比别处浅淡,边缘还留着新鲜的凿痕,显然是近年才被添上去的。更诡异的是,这道新刻的纹路恰好截断了原本连贯的符号,像是有人刻意要隐瞒什么。苏御凑近细看,发现被截断的符号末端,隐约能辨认出“血祭”二字的古写变体。
“不对劲。”他忽然蹲下身,夜明珠贴近地面时,照亮了石缝里嵌着的几缕暗红丝线。捻起丝线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顺着鼻腔直冲头顶——这不是普通的血,丝线里裹着的金色细沫,与他幼时在家族禁地见过的灵血结晶一模一样。
楚凌仙忽然用剑鞘敲击石壁左侧,空响传来的刹那,她猛地挥剑劈开一道暗门。门后露出的凹槽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根刻满符文的白骨,骨头上残留的指节痕迹,分明是被人生生掰断的。
“是修真者的指骨。”苏御抓起一根白骨,指腹抚过骨面细密的刻痕,“每道刻痕都是一道锁灵咒,有人在用这些白骨镇压什么。”话音未落,白骨忽然剧烈震颤起来,骨缝里渗出的黑血在凹槽里蜿蜒成河,竟自动拼凑出半张残缺的阵法图。
阵法图中央的旋涡状符号,让楚凌仙脸色骤变。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古城废墟见到的场景——那些被啃噬得残缺不全的尸体,脖颈处都有一圈细密的牙印,伤口里同样凝结着黑血。
“这是噬魂阵的阵眼图。”她的声音发紧,剑身在鞘中不安地轻鸣,“我在师门古籍里见过,需要用十二名修士的指骨做阵基,再以活人精血催动,才能打开通往幽冥的裂隙。”
苏御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呓语。那时老人枯瘦的手指在他掌心画着奇怪的符号,反复念叨着“禁术、反噬、封印”三个词。此刻石壁上的符号忽然开始流转金光,那些原本散乱的字符竟自动重组,在他眼前铺展开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画面里,无数身着青袍的修士在祭坛上结成方阵,他们手中的长剑刺破苍穹,将漫天星辰的光芒引向祭坛中央的巨鼎。鼎中翻滚的紫黑色雾气里,隐约能看见无数扭曲的人影在挣扎。当最上方的修士将自己的心脏投入鼎中的刹那,整个方阵忽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紧接着便是天崩地裂的崩塌——那些修士的躯体在红光中迅速消融,化作点点流萤渗入大地,而他们脚下的城池,则在瞬间被黑色浪潮吞没。
“是玄清门。”苏御的声音带着干涩的沙哑,“传说中在千年前一夜覆灭的修真第一门派。”他指着画面角落的徽记,那枚展翅的玄鸟图腾,与苏家祠堂里供奉的令牌图案分毫不差。
楚凌仙忽然注意到画面边缘的一个细节。在城池沉没的瞬间,有个青袍修士抱着个锦盒冲向城北的山峦,他的背影在崩塌中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个模糊的光点。而光点坠落的位置,恰好是他们此刻所在的石室上方。
“他们在进行‘飞升祭’。”苏御忽然读懂了那些连贯的符号,指尖划过“禁忌”二字时,石壁竟渗出冰冷的液体,“玄清门的修士想绕过天劫,直接以万人精血为引,强行打开飞升通道。”
楚凌仙的剑忽然指向石壁最下方的符号。那里刻着一行极小的字,像是某个修士临死前的留言:“……力不可控,已生神智,封于渊底,后世子孙万不可启……”
“生神智?”苏御猛地看向那些白骨,凹槽里的黑血不知何时已漫过脚踝,而那些白骨的断口处,竟开始长出细密的肉丝,“他们创造出的不是力量,是活物。”
话音未落,整座石室忽然剧烈摇晃起来。夜明珠的光芒在刹那间变成诡异的血红,石壁上的符号开始扭曲游走,最后汇聚成一张巨大的人脸。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无数转动的眼珠,每个眼珠里都映出玄清门覆灭时的惨状。
“找到你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从石壁深处传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苏御忽然感到胸口的令牌发烫,低头时发现令牌表面正渗出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地。
血珠落地的瞬间,地面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楚凌仙挥剑去拉他的刹那,瞥见缝隙里涌动的紫黑色雾气中,浮着个眼熟的锦盒——那盒子的样式,与三天前在古城客栈见到的、被黑衣人抢走的锦盒一模一样。
而在雾气最深处,隐约能看见无数锁链缠绕着什么东西,锁链上的符文正在寸寸断裂。
“它醒了。”苏御的声音在颤抖,他忽然想起祖父藏在族谱夹层里的字条:“玄清余孽未绝,苏家世代守封印,若见血光现,需以启明文重锁渊门……”
此时楚凌仙忽然抓住他的胳膊,指向石室门口。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个穿灰袍的身影,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布满皱纹,嘴角却噙着诡异的笑。那人手中把玩着的,正是半块与苏御同款的青铜令牌。
“苏家的小娃娃,”灰袍人轻笑一声,将令牌抛向空中,“你可知你手里的,是开锁的钥匙?”
令牌在空中相撞的瞬间,缝隙里的紫雾猛地喷涌而出,那张由符号组成的巨脸忽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苏御在被气浪掀飞的刹那,看见楚凌仙的剑刺入灰袍人肩膀,而灰袍人伤口里流出的,竟是与石壁黑血相同的粘稠液体。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灰袍人被刺穿的肩膀正在迅速愈合,伤口处浮现出的,正是玄清门的玄鸟图腾。
紫雾中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有什么东西正在浓雾里睁开眼睛。苏御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地面渗出的黑血牢牢粘住,而那些黑血里,正钻出无数细小的人脸。
楚凌仙的剑忽然发出悲鸣。她看着灰袍人手中浮现的阵盘,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身冲向苏御的瞬间,阵盘上的十二根白骨同时炸裂——
“小心!他要重开祭坛!”
她的声音被更剧烈的轰鸣吞没。苏御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看见楚凌仙的衣袖被紫雾卷走,露出的小臂上,竟有块与玄鸟图腾相似的胎记。而那胎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发烫。
雾气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