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鱼皮鞘的震颤顺着剑柄爬上来,像一条细小的蛇钻进了他的手腕。林风没甩,也没松手。他知道这玩意儿现在不是在闹脾气,是在提醒他——刚才那一剑斩的不只是触手,还有他自己过去十几年走的路。
识海里,系统界面静静浮着。
**战斗:消耗一次斩道使用权,直接终结威胁。**
**忍耐:保留机会,维持现状,等待更合适时机。**
选项下方多了一行小字:【启用斩道之力将永久折损十年寿元】。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息,忽然笑了一声,声音闷在喉咙里,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十年?我今年才二十九,你当我命是大白菜,随便剁着玩?”
话是这么说,但他没点“战斗”。
反而把剑收回鞘中,盘膝坐下,背靠着断裂的船板。海水冷得刺骨,可他觉得体内那股逆脉带来的痛感反倒成了暖炉,一跳一跳地烧着经络,让他清醒。
他知道,刚才那一剑之所以能成,是因为他放弃了所有熟悉的打法——太极的圆转、圣火令的霸道、夺命十三剑的狠辣,全都没用。他选了最笨的一条路:断。
而“斩道者,斩己道也”这八个字,现在才算真正落到了实处。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开始运转真气。不是为了恢复,也不是为了对敌,而是为了写字。
第一个字是“金”。
剑气自指尖溢出,在水中凝成一道微光,缓缓推向海怪所在的方向。那团庞大的黑影原本蜷缩在舱门阴影里,感受到这股气息时猛地一震,八条腕足同时绷紧,幽蓝的眼瞳骤然收缩。
“别动。”林风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劝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这不是杀你,是给你条活路。”
那字飘到海怪额前,轻轻嵌入鳞甲缝隙,如同烙印落下。海怪发出一声低吼,像是被烫伤,整具身躯剧烈抽搐,水流翻涌如沸。
林风没停。
第二字是“刚”。
第三字是“经”。
他一指一字,剑气为笔,海水为纸,写的是《金刚经》开篇句:“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每打出一个字,海怪就嘶鸣一次,八腕拍打舱壁,激起百丈漩涡。沉船残骸在这股力量下不断崩裂,木屑与铁锈混作一团,朝深处坠去。
林风稳坐原地,任浪头打在脸上。他知道这玩意儿不是怕疼,是怕“变”。它当妖怪当了几百年,靠吞噬武者真气活命,杀性早已深入骨髓。如今有人用佛经往它脑子里刻字,等于硬生生撕开它的旧壳,逼它换一副心肠。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夜深时,海面终于平静下来。海怪蜷成一团,像只孵蛋的鸟,八腕环抱着自己,幽蓝瞳光黯了许多。林风也耗得够呛,嘴唇发白,额头沁汗,逆脉的痛感比白天更清晰了,仿佛有根铁丝在血管里来回拉扯。
他摸了摸腰间的黑鱼皮鞘,低声说:“你要是早说这招这么费劲,我起码带点干粮来。”
鞘没回应,只是微微发烫,像是在笑他傻。
第二天清晨,他继续。
这次打得慢了些,每一字都要调匀呼吸,确保剑气不散。他发现,当《金刚经》的句子进入海怪识海后,对方的情绪会短暂平复,像是被安抚的野兽。尤其念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时,那双幽蓝的眼睛竟流下两道墨绿色的液体,不知算不算泪。
中午时分,他中途歇了会儿,从怀里掏出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啃了两口。咸腥的海水泡过之后,这饼味道更绝了,咬一口满嘴沙砾。
“你说你,吃人吃了这么多年,就没想过换个口味?”他冲海怪说话,“比如清粥小菜,或者……臭豆腐?听说那个挺香。”
海怪不动,但一只腕足悄悄垂了下来,搭在水面上,像是在听。
第三天,林风改了方式。
他不再逐字打出,而是将整段经文压缩成一朵剑气莲台,悬浮于掌心。莲瓣由细密剑意构成,每一层都刻着经文,缓缓旋转。
“最后一课。”他说,“你要么化掉这东西,要么被它化掉。”
他抬手,莲台飞出,直入海怪眉心。
刹那间,整片海域亮了起来。金色光芒从海怪体内透出,鳞甲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泛青的皮肤。八条巨腕缩短、变形,脊背隆起,头颅收束——不过片刻,一个披发老者跪在水中,白须及胸,面容苍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林风怔了一下。
这脸……怎么有点像当年他在古籍上见过的独孤求败画像?
老者缓缓抬头,双目已无幽蓝之色,反倒清澈如泉。他对着林风深深叩首,声音低沉却清晰:“三日佛音洗我百年杀业,今愿为剑主驭舟,巡海不违。”
林风没急着答应。
他看着对方,问了个很实在的问题:“你会开船吗?”
老者一顿,随即苦笑:“不会,但我能控潮引流,借海势前行。”
“那行。”林风站起身,拍了拍湿透的衣裳,“反正我也不会,咱俩凑合着来。”
话音刚落,黑鱼皮鞘突然一热。
他低头看去,鞘身金线流转,不再是先前那种警示性的震动,而是一种温和的共鸣,仿佛认下了眼前之人。
林风把手搭在老者肩上,感觉对方体温冰凉,但气息稳定。他点点头:“以后别叫什么海怪了,听着寒碜。你既然守过经,那就……叫‘守经’吧。”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震动,再次伏地:“谢剑主赐名。”
林风摆摆手:“少来这套。起来干活,先把我送出这片鬼地方。”
守经应声而起,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几句晦涩音节。海流随之改变方向,沉船四周的暗礁悄然移位,一条宽阔水道在前方打开。
林风跃上守经化成的巨舟之首,站在那里,风吹衣角猎猎作响。
就在此时,东方天际忽有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撕开云层,直贯星河。那光不带杀意,也不显威压,却让整片大海都安静了一瞬。
他知道是谁。
谢晓峰出关了。
但他没动。
船已自行向前滑行,破开波浪。海风带着咸味扑在脸上,黑鱼皮鞘贴着腰侧,温顺得像个睡着的孩子。
远处剑光久久不散,像是在等一把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