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一架航班冲上云霄,将龙西市抛在脚下。
机舱内,秦也靠窗坐着,看着窗外翻涌的云海。
龙西有海,那片她曾经觉得广阔无垠、能吞噬一切烦恼的蔚蓝,此刻在记忆中却只剩下咸腥潮湿的味道,令人窒息。
她再也不喜欢海了。
她选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飞机落地,辗转乘车,最终抵达南皖境内的一处山间民宿。
这里与龙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没有摩天大楼,没有喧嚣车流,只有连绵的青山和湿润清新的空气。
民宿是旧式民居改造的,白墙黛瓦,隐在苍翠之间。
她住的院子是独立的,推开木栅栏,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小径。
院子一角,果真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水声淙淙,清澈见底,能看到底下圆润的鹅卵石。
她放下简单的行李,沿着溪流旁的石板路向上走。
不过百十来步,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潭池水,幽静地躺在山坳里。
水质极清,澄澈碧绿,能一眼望到水底随波摇曳的水草和偶尔掠过的小鱼。
山影、树影、云影倒映其中,静谧得不像人间。
空气里是草木和湿润泥土的气息。
秦也站在水潭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清甜的味道。
这里没有海风的咸腥,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那些纠缠不休的过往和算计。
只有山,只有水,只有一片让人心安的寂静。
她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看着水面被微风拂过的涟漪。
离开龙西时那种尖锐的痛楚,似乎被这山间的宁静缓缓包裹、沉淀下来。
秦也站在民宿院中,听着老板热情周到地介绍。
老板脸上堆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
这类山里的民宿,冬季是实打实的淡季,房间空置是常态。
如今遇上一位眼皮不眨就租下整月的客人,自然是小心谨慎,生怕“财神”改了主意。
“您放心住,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老板搓着手,又补充道。
秦也微微颔首,幸好,她还有钱。
这里虽是山里,倒也不算与世隔绝。
民宿离山下镇子不远,收取快递也方便。老板自个儿家就安在镇上,每天骑着她那辆旧马自达上来打理。
秦也便与她约定,将需要采购的物品清单和快递取件码直接发过去,老板每日中午过来一趟,顺带帮她收拾房间、清理垃圾。
秦也觉得这样很好。
享受服务,然后付费,关系简单明晰。
她每次让老板代买东西,都会多转一些钱过去。
手机屏幕上,老板发来的感谢表情包透着真心实意的喜悦。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滑过,山间的寂静渐渐浸透了她,从冬末住到了早春。
除夕夜,她没有下山,也没有刻意张罗。
只在院子里支了个小烤炉,点燃了炭火。
跳动的火苗在渐深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温暖。
她慢慢地烤着肉,油脂滴落在炭上,发出“滋啦”的轻响,伴随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鞭炮声。
秦也开了一听啤酒,一个人,也算过了年。
除夕夜时,细碎的雪籽开始飘落,渐渐变成了柔软的雪花。
她没急着进屋,看着雪花在烤炉的热气周围盘旋、消融。
夜里睡下时,窗外已是簌簌有声。
大年初一的清晨,秦也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有瞬间的怔忪。
巨大的落地窗外,世界被一种纯粹的白色覆盖。
山、树、屋檐、溪边的石头,都失去了原本的轮廓,变得浑圆而安静。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万籁俱寂。
她披衣起身,推开通往院子的玻璃门。
一股清冽干净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抬脚踏入雪中,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清晰而结实。
她低头,看着自己踩出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嵌在无人打扰的雪毯上。
每个脚印都是新的,都是她的。
日子在山间流淌,她甚至动过念头,不如就这样长住下去。
可渐渐地,一种异样的感觉悄然滋生。
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持续地注视着她。
这感觉并非空穴来风,却也抓不住实体。
一日,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院中,目光定定地落在屋檐下那个小小的监控摄像头上。
屏幕就放在膝头,实时画面里,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摇曳,空无一人。
这个监控直连公安系统,安全无虞。
她试图从这冰冷的电子眼中,找出那如影随形般的窥视感的来源。
不一样。
她凝视着屏幕,心里清楚。
监控的注视是没有生命力的。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躯体化症状又来了?
或许,是该回城里找医生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