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玖园，夜色已浓。
主宅一片静谧，他循着细微的声响走到厨房门口。
暖黄的灯光下，秦也系着一条素色围裙，正站在灶台前，小心地搅动着砂锅里的粥。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米香。
“怎么自己在弄？让佣人做就好。”
秦也回过头，她摇摇头，手里还握着汤勺：“不用，这些事情我可以做。”
她继续轻轻搅动，“自己煮点东西，比较有家的感觉。”
她关掉火，转身倚在流理台边，看向他，没有预想中的惊慌或委屈。
“新闻我看到了。”
“曝光就曝光吧，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太累了，还不如坦荡一点。”
她拿起料理台上的手机，解锁，屏幕的光映亮她的脸。
她朝他晃了晃界面：“我已经安抚过我的粉丝啦。就说谢谢大家关心，私人生活，希望得到空间什么的。”
“不过，还是掉了八十多万粉丝呢。”
她重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里没有怨怼，她很清醒。
“她们觉得……我是为了钱，虽然我也确实，得到了很多钱。”秦也嘴角那点笑意变得复杂，像是自嘲，又像是认命，声音轻了下来。
时明玺盛了两碗她煮得软糯的砂锅粥，白色的米粒间点缀着些许肉糜和青菜。
两人在餐厅的长桌旁面对面坐下，瓷勺碰着碗沿，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秦也用勺子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粥，没有立刻吃。
“你们家的人，有为难你吗？”
“有，但是我会解决。”
“时先生，你也会像解决问题一样，解决我吗？”她看着他，很慢，很轻地问。
“哐当——”
时明玺手中的勺子跌回碗里，撞在瓷壁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几滴滚烫的粥溅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看着秦也，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已经变得一片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
像熬干了泪，像沁出了血。
那眼神，他从未见过。
秦也看着他瞬间失态的样子，竟然笑了，越笑越开。
她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世间最荒谬的剧目。
她今晚收到一封来自境外地址的邮件。
里面附着大量扫描文件、数据报告，甚至还有一些模糊却足以辨认的监控截图。
最早的一份基因筛选报告，日期在她刚满十八岁不久。
她的照片、基本信息旁，清晰地标注着与时明玺的基因匹配度。
下面附着“家族性扩张型心肌病”的医学说明，以及时家男性成员移植前鲜少活过三十五岁的冰冷记录。
后续是时家资助的、遍布全球的数家隐秘生物医疗机构的背景调查，着重标注了它们在器官移植，尤其是“非传统渠道”心脏移植领域的“前沿研究”。
一份内部备忘录上，甚至出现了“捐献者A”、“最优选”、“生命维持与状态监控这样的字眼”，旁边附着的，是她的近期体检报告。
秦也的手指僵在屏幕上，动不了，也移不开。
她一遍遍地看着那些文件，努力回忆每个时间节点，自己和时明玺都在做些什么。
“谁？是谁告诉你的？”
他突然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很大的声音。
时明玺绕过餐桌，几步逼到秦也面前，双手猛地抓住她的肩膀，“说！谁给你的东西？！你还知道什么？！”
时明玺的嘴角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他竟然看起来如此陌生，是啊，时先生于她，就是陌生的。
他像是骤然被撕去所有伪装的困兽，露出了内里狰狞的真实模样。
秦也被他攥得生疼，怀孕以后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碰一下都舍不得，现在，照样能捏碎她的肩膀。
她没有挣扎，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抬起那双血红的眼睛，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地看着他失控的样子。
她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时明玺崩溃。
“说话！”他低吼着，手指更加用力，几乎要将她从椅子上提起来。
“是谁？！是时家的人？”
他的大脑疯狂运转，排查着每一个可能的泄密点。
他真的害怕了，不仅仅是因为计划败露，更因为，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他是怎样一个怪物。
秦也看着他眼底的猩红，看着他极度紧张而起伏的胸膛，看着他因为恐惧扭曲的面容。
这个她曾仰望、依赖、深爱的男人，此刻濒临疯狂。
她终于停止了那令人心悸的笑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时先生，你害怕了，你害怕什么？你也知道了吗？知道我也杀了你的孩子。”
时明玺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钳制着她肩膀的手松开，整个人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说什么？孩子怎么了？”
秦也依旧坐在那里，仰头微笑，看着他崩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