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回廊的崩塌终于彻底停止。枯萎的菌毯剥落后,露出原本冰冷的水泥结构,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败气息被一种近乎真空的洁净感取代,仿佛连灰尘都被某种力量抹去。只有地面上残留的战斗痕迹和每个人疲惫的神情,证明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净化并非幻觉。
休整时间短暂而沉默。伊法娜处理着臂膀上一道较深的划伤,龇牙咧嘴地涂抹着伤药。萨耶尔独自靠在远处一根断裂的承重柱旁,闭目养神,周身气息重新归于死寂,仿佛刚才那个与伊法娜并肩抵御崩塌的疯狂身影只是错觉。
陆锡泽检查着万能读取变身器的能量储备,眉头微蹙。“刚才的精神投射消耗了超过60%的储备能量,高阶卡牌的使用次数也有限制。”他看向封冉,“封冉前辈,对‘观测者’这个提示,有什么头绪?”
封冉正用她那柄出现裂纹的手术刀,小心地从一块尚未完全失去活性的菌核碎片上取样。闻言,她抬起头,眼神深邃:“在已知的UR级副本档案里,‘深渊回响’的记载最为模糊。有极少数幸存者报告提到过‘被注视’的感觉,但像这样明确的系统提示……是首次。”
她将样本收起,继续道:“‘观测者’……这个名字本身就充满不祥。它不参与,不干涉,只是‘看’。但在深渊里,纯粹的‘观测’行为,本身就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影响,甚至……扭曲现实。”
林楚枝已经重新连接上她那套卡牌系统,指尖在虚拟光屏上快速滑动,试图解析刚才系统提示中附带的那一丝微弱的源能波动。“信号无法追踪,像是从更高维度直接投射下来的。而且,”她顿了顿,脸色有些发白,“就在刚才,我尝试反向探测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回看’了我一眼。”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众人的脊背。
沈知榆服用了药剂,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她走到那片巨树回响体曾经盘踞的空洞中央,那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光滑的、如同被某种力量完美切割出的半球形凹陷。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凹陷表面,触感冰凉。
“这里……很‘干净’。”她轻声道,带着一丝困惑,“不是物理上的干净,是能量层面上的。所有源菌污染的残留,所有精神力量的碎屑,甚至是我们战斗留下的能量逸散……都被抹除了。就像……被橡皮擦掉了一样。”
这种“洁净”在刚刚经历过激烈能量碰撞的区域,显得异常诡异。
“是‘观测者’做的?”伊法娜处理好伤口,走过来,看着那光滑的凹陷,眉头紧锁,“它帮我们打扫战场?什么意思?”
“未必是帮助。”陆锡泽沉声道,“更可能是一种……‘清理实验场地’的行为。确保变量可控,以便进行下一次‘观测’。”
这个推测让气氛更加凝重。
就在这时,萨耶尔忽然睁开了眼睛,猩红的瞳孔望向空洞上方某个虚无的点。“来了。”她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而冰冷。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整个地下空间的光线开始变得异常。不是变亮或变暗,而是所有的光线都失去了源头和方向,均匀地洒落在每一处,消除了所有的阴影,使得空间结构变得扁平而失真。
紧接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响起。那不是通过听觉器官接收的声波,而是信息的直接灌注,冰冷、客观,不带任何情感,如同机器在朗读报告:
【观测记录更新。】
【单位:临时聚合体‘悲伤回廊’。状态:已净化。执行效率:评估中。】
【执行个体:复合型能力者小队。成分分析:物理规则操纵(高阶),信息统合(高阶),概念复现(高阶),生物能场感应(特殊),纯粹战斗特化(特殊),能量拟态(特殊)。】
【检测到异常变量:‘共鸣净化’行为。偏离预设演化模型。变量标识:‘种子’。】
“它在分析我们!”林楚枝感到毛骨悚然,她的黑客本能让她对这种毫无隐私可言的“扫描”感到极度不适。
【开始注入新变量。】
【环境参数调整:空间稳定性降低15%。源菌活性提升20%。】
【生成新型畸变体模板:融合‘物理坚韧’与‘精神干扰’特性。】
【发布诱导性信息片段:坐标(x-7, Y-23, Z-负105),标识:‘控制中枢’,‘逃离关键’。】
冰冷的“声音”戛然而止,扭曲的光线恢复正常,但那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压迫感消失了。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改变了。
脚下的地面传来细微的、持续不断的震动,远处通道深处传来了新的、更加令人不安的嘶吼声。空气中刚刚消散的源菌污染气息,再次隐隐浮现,而且似乎变得更加活跃、更具侵略性。
“它……它把我们当成了实验品!”伊法娜愤怒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调整环境,生成新怪物,还他妈的扔了个假坐标出来?!”
“那个坐标是陷阱。”封冉肯定地说,她的眼神锐利,“‘观测者’在引导我们,想看看我们在明确知道是陷阱的情况下会如何选择,是想看看‘种子’变量会如何影响我们的决策。”
陆锡泽看向手中变身器屏幕上显示的坐标位置,眼神凝重:“但我们也无法完全无视。‘控制中枢’和‘逃离关键’……即使是虚假信息,也可能隐藏着关于这个副本本质的线索。”
沈知榆感受着空气中逐渐增强的源菌活性和空间不稳定性,轻声道:“它加快了‘实验’节奏。我们停留越久,环境会越恶劣,出现的敌人会越强。”
林楚枝调出刚刚记录下的、观测者“说话”时的那段奇异波动:“我尝试分析它的‘语言’,结构极其复杂,但核心逻辑是纯粹的‘观察-调整-记录’。它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就像……记录天气变化一样记录我们的生死。”
这种绝对理性的、非人的视角,比纯粹的恶意更让人心底发寒。
萨耶尔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通往更深处的通道口,镰刀斜指地面。“陷阱,还是机会?”她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疯狂与冷静的奇异表情,“杀了布置陷阱的,不就知道了?”
封冉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经历了悲伤回廊的共鸣与净化,又面对“观测者”非人的审视,这支临时小队的纽带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们没有退路。”封冉总结道,“坐标是陷阱,但也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提高警惕,准备应对更强的敌人和更复杂的环境。我们的目标不变——找到‘深渊回响’的本源,或者……找到这个‘观测者’。”
她顿了顿,看向沈知榆和林楚枝,又扫过陆锡泽、伊法娜和萨耶尔。
“然后,让它明白,‘变量’,也是会反抗的。”
决策已定,行者们带着更深的警惕和决绝,再次踏上征途,主动走向那个已知的陷阱。而在他们无法感知的维度,那双冰冷的“眼睛”,依旧在静静地注视着,记录着下一组数据的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