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阶梯载着青禾,如同退潮般从“起源之庭”那超越维度的空间缓缓撤回。当她再次脚踏实地时,已回到了残破的“法则熔炉-第七试验场”外围虚空。那道通往宇宙规则源头的阶梯在她身后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试验场内部依旧混乱,但之前那股针对她的、不死不休的锁定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观察”。她知道,这是“园丁议会”裁决生效后的结果——“织网者”不能再主动攻击她,但她的一切举动,都将被置于无形的监控之下。
“领袖!”
“逐影号”迅速靠近,枭和其他船员透过舷窗,紧张而期盼地看着她。尽管青禾气息平稳,神色平静,但刚才那通往未知维度的白光阶梯,以及笼罩整片星域的宏大意志,都让他们心有余悸。
青禾登上舰桥,迎上众人询问的目光,微微颔首:“危机暂解。我们……赢得了生存的空间。”
她将“起源之庭”的裁决结果简要告知。当听到“见习园丁”资格和“边缘星域试验田”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生存的权利,是用道路的潜力换来的。而这片“试验田”,既是庇护所,也是考场。
“立刻离开这里。”枭果断下令。尽管有裁决保护,但身处“织网者”核心区域依旧令人不安。
“逐影号”引擎启动,拖着伤痕累累的舰体,向着裁决中指定的坐标——“边缘星域-未观测区-第七扇区”驶去。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织网者”的舰船前来阻拦,只有那些隐藏在维度褶皱中的监控探针,如同冰冷的眼睛,默默记录着他们的离去。
航行是漫长而沉默的。离开了“织网者”控制的核心星域,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荒凉。星辰稀疏,星云黯淡,仿佛一片被宇宙遗忘的角落。这里就是“边缘星域-未观测区-第七扇区”,他们的新家园,也是他们的“试验田”。
根据裁决附带的基础星图,这片扇区范围极其广阔,但资源贫瘠,几乎没有成熟的恒星系,只有大量破碎的星云、流浪行星以及一些处于演化初期的原始星团。没有已知的智慧文明,甚至连“凋零”活动的痕迹都很少见,是一片真正的“未开垦之地”。
“环境比预想的更……原始。”随行的生态学家看着扫描数据,语气复杂。这里缺乏建立成熟文明所需的基础资源,但也意味着几乎没有外来的干扰和固有的秩序束缚。
“对我们而言,或许正合适。”青禾轻声道。她站在观测窗前,望着外面那片混沌而充满未知的星空,眼中闪烁着新的光芒。这里没有“织网者”定下的条条框框,没有固有的势力范围,就像一块等待描绘的空白画布。
她需要在这里,将她所领悟的“生态秩序”从理念转化为现实,构建一个能够自我维系、自我演化、并能证明其价值的文明范式。这不仅仅是生存,更是一场伟大的实践。
舰队选择了一个相对稳定、拥有数颗年轻恒星和大量星云物质的区域作为临时锚点。他们开始利用舰上剩余的资源和从试验场带出的一些技术资料,建造临时的空间站,修复舰船,并派出侦察单位,详细勘探周边的环境。
青禾则开始了她的“耕耘”。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动用力量去改造环境,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园丁,首先去“感知”这片土地。
她将意识融入虚空,感受着星云中原始能量的流动,感知着流浪行星内部微弱的地脉,甚至去倾听那些尚在凝聚中的星尘所发出的、混沌的“意念”。
她发现,这片看似死寂的星域,其实蕴含着磅礴的、未被定义的“潜力”。这里的法则更加“柔软”,更容易受到“生命”意向的影响。
她开始进行小范围的试验:引导星云能量在特定区域汇聚,形成温和的“灵能泉眼”;在一颗冰封的流浪行星上播撒下来自翡翠摇篮的、经过她本源浸润的顽强苔藓孢子;甚至尝试着,将她对“生态循环”的理解,化作无形的符文,烙印在一小片虚空的结构中,观察其是否能自发地促进能量与物质的良性流动……
过程缓慢而细致,每一次尝试都需要耗费大量的心神。但青禾乐在其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这片原始的土地上,她的“道”正在一点点扎根、萌芽。
就在“星火同盟”(他们依旧沿用这个充满希望的名字)在这片新家园初步站稳脚跟,青禾的“试验田”开始显现出些许生机时,负责监控周边星域的潜影舰队,捕捉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信号。
并非来自“织网者”,也非“凋零”衍生物。那是一种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仿佛某种古老语言编码的广播信号。信号来源,位于第七扇区更深处,一个连基础星图都未曾标记的黑暗星云之中。
“信号内容无法完全破译,但其重复的节律,似乎包含着‘求救’、‘传承’、‘守护’等基础意念。”通讯官报告道。
这个发现立刻引起了高度重视。在这片被判定为“未观测”、“无文明”的星区,竟然存在着智慧活动的痕迹?
是机遇,还是陷阱?
“派遣一支小型侦察队,由我亲自带队,前往信号源进行初步接触。”枭做出了决定。在未知环境中,任何潜在的信息都至关重要。
青禾同意了枭的计划,但叮嘱道:“保持隐匿,以观察为主。非必要,不接触。”
枭率领两艘经过伪装的“幽影”侦察舰,悄无声息地驶向了那片黑暗星云。
星云内部尘埃密布,引力紊乱,能见度极低。侦察舰依靠先进的传感器,艰难地穿梭其中。随着深入,他们发现了一些令人惊讶的迹象——星云中的尘埃在某些区域呈现出不自然的几何分布,一些破碎的小行星上残留着人工雕琢的痕迹,风格古老而奇特,与已知的任何文明都不同。
最终,他们在一颗被星云尘埃层层包裹的、巨大的冰冻行星背面,发现了信号的真正源头。
那并非预想中的城市或基地,而是一艘……船。
一艘巨大无比、风格古朴、通体由某种暗色木质与金属混合结构而成的帆船状星舰!它静静地悬浮在冰冻行星的阴影中,仿佛已经在此沉睡了无数岁月。舰体上布满伤痕,巨大的风帆破损不堪,但核心区域依旧闪烁着微弱的、与信号同源的能量光芒。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这艘古老星舰的周围虚空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碎片。这些碎片仿佛拥有生命,如同护卫般环绕着星舰缓缓旋转,形成了一层天然的屏障。
“检测到生命反应!舰体内部有幸存者!”侦察队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然而,未等枭决定下一步行动,那层由白光碎片构成的屏障似乎感知到了外来者,突然波动起来!碎片迅速汇聚,组合成了一个模糊的、由光构成的巨大虚影——那是一个头戴兜帽、手持长杖的老者形象。
虚影的目光(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目光)落在了隐匿的侦察舰上,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枭等人的脑海:
“后来的守望者啊……你们终于听到了‘守夜人’的呼唤……”
“但……时间不多了……‘长夜’的先锋……已经嗅到了‘余烬’的气息……”
“守护……最后的‘火塘’……”
话音未落,遥远的星云深处,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吞噬一切欲望的恐怖波动,如同苏醒的巨兽,猛地扩散开来!
那气息,与“凋零之影”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仿佛代表着宇宙终末的……另一种可能性!
“长夜”?“余烬”?“火塘”?
古老星舰守护者传递出的信息碎片,让枭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刻下令:“撤退!全速撤离!”
侦察舰引擎功率推到最大,如同受惊的游鱼,向着来路疯狂逃窜。
几乎在他们脱离黑暗星云边缘的同时,那股恐怖的波动已然迫近!只见星云内部,无尽的尘埃与气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吞噬,化作一只巨大无比的、由纯粹黑暗与冰冷构成的“手掌”,朝着那艘古老星舰及其守护虚影,缓缓握下!
光之虚影发出了无声的咆哮,环绕星舰的所有白光碎片瞬间燃烧,化作一道炽烈的屏障,试图抵挡那黑暗手掌!
轰!!!
法则层面的碰撞无声无息,却让整片黑暗星云都为之震颤!白光屏障在黑暗手掌的碾压下剧烈波动,明灭不定,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枭的侦察舰不敢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带着这惊人的消息,拼命向着临时锚地的方向返回。
消息传回,临时锚地内一片哗然!
“边缘星域”并非净土!“凋零”的力量,或者说被称为“长夜”的某种更可怕的存在,早已将触角延伸至此!而那艘古老的“守夜人”星舰和其守护的“火塘”,似乎掌握着与之相关的关键信息!
青禾凝视着侦察舰传回的影像中,那在黑暗巨手下苦苦支撑的光之虚影,以及那艘承载着未知历史的古老星舰,眉头紧锁。
她的“试验田”刚刚开辟,就迎来了意想不到的挑战与……机遇。
“守夜人”……“火塘”……他们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而那被称为“长夜”的恐怖存在,又与“凋零之影”有着怎样的联系?
她感觉到,这片被指定的“试验田”,其下的水,远比她想象的要深。
而她的“生态秩序”之路,或许将在这与“长夜”对抗的前沿,迎来第一次真正的……
试炼。
(第三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