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我和陈青山像两只壁虎,死死贴在莲花峰冰冷的岩壁上,脚下是翻滚的云海,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绕过第三道藏在怪石后的暗哨时,我差点踩滑一块附着冰霜的石头,幸好陈青山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我的武装带。
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终于,我们攀上了预定位置,一处可以俯瞰整个主峰平台的背风凹槽。
拨开眼前被风吹得狂舞的黄山松枝叶,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了。
原本仙气缭绕的主峰平台,此刻竟成了一座巨大的修罗场。
七根足有三人合抱粗的青铜巨柱,以北斗七星的方位插在地上,上面缠满了密密麻麻的黄绢,山风吹过,那些用鲜血书写的扭曲符文,仿佛活过来一般,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巨柱环绕的中心,是一道被强行撕开的巨大地缝,黑不见底,仿佛大地张开的贪婪巨口,正不断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与生机。
十二名戴着青面獠牙兽面的日寇阴阳师,身穿繁复的黑色狩衣,正围着地缝,以一种诡异的节奏踱步。
他们手中捧着白玉钵,将磨得粉碎的人骨,一捧一捧地洒入地缝,口中吟诵的,正是爷爷手札中提过最为歹毒的《篡龙诀》!
我胸口的家传玉佩开始剧烈震动,一股冰冷的意念直刺我的脑海:“他们已经成功在地脉节点植入了七根‘蚀魂钉’!一旦完成七日祭祀,这片土地的龙气将被彻底扭转,倒灌东瀛!华夏东南,将再无宁日!”
更让我目眦欲裂的是祭坛四周的景象。
上百名被俘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神情麻木地跪在地上,每个人头顶的百会穴上,都插着一根细长的银针。
银针的末端,连接着一条条在地面上蜿蜒的血色丝线,最终全部汇入那七根青铜柱的基座。
这帮畜生,竟然在用活人的精气神,来喂养这座恶毒至极的邪阵!
“队长,怎么办?直接冲?”陈青山压低声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中的驳壳枪已经上了膛。
我立刻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十二名阴阳师个个气息悠长,显然不是善茬,更别说外围还有我们没发现的暗哨。
强攻,不但救不了人,我们自己也得搭进去。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时间不多了,离日寇记载中子时换岗的时间,只剩不到一炷香。
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有了!
“青山,”我凑到他耳边,语速极快地吩咐,“你带两个人,摸到他们外围的供电缆线那里,听我信号,立刻切断,能制造多久黑暗就制造多久。”
“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动静要小,一击即退,到西边的接应点等我。”
陈青山虽然疑惑,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带着两名队员如狸猫般消失在夜色中。
我则独自一人,悄悄潜行至西北方的风眼。
这里的风势最大,也最能将声音无损地传遍整个山顶。
我从怀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鼓面泛黄的“通灵鼓”,以及仅剩的半卷《唤灵十三调》残谱。
这鼓,是当年阿福那家伙留下的,他说这鼓敲出的声音,能与大地对话。
我将全身法力疯狂注入鼓面,原本古朴的鼓面瞬间亮起微弱的荧光。
我回忆着当年阿福为了寻找龙脉节点,在深山老林里设下音桩时所用的那段原始而又古老的节奏,手指化作残影,重重敲下。
咚……咚……咚……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股极低频的“地鸣节拍”随着凛冽的山风,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无息地渗入了那道深不见底的地缝之中。
刹那间,地动山摇!
裂缝深处,传来一阵沉重无比的回响,仿佛有一头沉睡了千年的洪荒巨兽,正在地心深处缓缓翻身!
祭坛上的十二名阴阳师同时停下了动作,猛然抬头。
为首那人,脸上戴着一张般若面具,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日语怒喝:“八嘎!有人触动了守脉核心!”
他的话音未落,地缝中黑气狂涌,数十道身穿明清时期破旧铠甲的虚影,缓缓升腾而起。
他们手持着锈迹斑斑的长剑与战戈,身形半虚半实,双目空洞无光,浑身散发着死寂与不甘的气息。
是他们!
爷爷说过,每一处龙脉节点,都有历代忠魂的残魂自愿化为“地脉守者”,誓死守护!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心就沉了下去。
这些守者残魂的身上,缠绕着一丝丝不祥的黑气,显然已经被“蚀魂钉”的邪力污染了神智。
他们刚一出现,便调转方向,那空洞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定了我的位置,带着滔天的杀意,如鬼魅般扑了过来!
“该死!”我暗骂一声,这些守者本是友非敌,绝不能伤!
危急关头,我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在空中以指为笔,疾速书写一道繁复的“归位血符”。
血符成型,金光一闪,我用尽全力,将蕴含着神魂之力的声音吼了出去:“武昌府的刘二柱!鄱阳湖的李大锤!你们答应过家里的婆娘,要活着回去的!”
我的声音,仿佛一道惊雷,在这些残魂的识海中炸响。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道残魂动作猛地一顿,迷茫的其中一名手持铁锤的魁梧虚影,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虚幻的手掌,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我……我想起来了……我是九江周铁匠……我女儿……我女儿还在等我回家吃糖……”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回家……”
“杀倭寇!”
“我的家……被他们烧了……”
残存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冲垮了蚀魂钉的控制。
守者军团空洞的眼眶中,燃起了两团复仇的火焰。
他们嘶吼着,调转兵锋,如一道钢铁洪流,悍不畏死地冲向了那十二名日寇阴阳师!
云海之上,瞬间杀声震天。
阴阳师们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各种式神、符咒与古代战魂的刀剑撞击在一起,爆发出阵阵刺目的光华。
就是现在!
我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身形如电,纵身一跃,直接跳上了主祭坛。
我反手拔出背后那柄爷爷留下的、刻满了符文的桃木剑,没有丝毫迟疑,对着自己的左手手腕狠狠割下!
鲜血如注,瞬间染红了剑身。
我强忍着剧痛,将滚烫的鲜血尽数滴入那道不祥的地缝之中,同时口中高声吟唱起“叩天门”密咒的最后一个章节!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以我之血,请神归垣!”
我的鲜血仿佛是点燃火药库的引信,地缝之中猛地爆发出一道冲天血光!
七根青铜柱上的黄绢符文瞬间自燃,发出凄厉的鬼哭之声。
紧接着,伴随着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那七根深植于地脉的青铜柱,由内而外,逐一炸裂!
无数被污染的“蚀魂钉”碎片,如同子弹般四散飞出。
当最后一枚核心钉体脱离地脉的瞬间,整座黄山都开始剧烈震颤。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柱,自地缝深处冲霄而起,撕裂云海,光耀千里,仿佛一条苏醒的金龙,直贯北斗!
在这股纯粹浩瀚的龙气冲刷下,我感到丹田内的元婴发出一声欢愉的嗡鸣,与这方天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振。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悟涌上心头,我感觉自己与某个更高层次的境界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化神之门,竟在这一刻,向我轰然开启了一线!
然而,就在我即将沉浸其中,试图一举突破的瞬间,胸口的玉佩骤然发出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尖锐的警报!
与此同时,我藏在袖中的子铃,陆九渊留下的那枚子铃,毫无征兆地疯狂震动起来。
这次它传递的不再是任何密码,而是一段断断续续、凄厉无比的铃音,像是濒死的求救,又像是在发出最后的预警!
我强行压下体内沸腾的突破冲动,猛地收剑回身。
恰在此时,完成任务的陈青山已经潜回我身边,他神色焦急地递来一个望远镜:“队长,快看那边山道!”
我接过望远镜,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蜿蜒的山道上,火光点点,枪声大作。
一支人数不多,打着一面残破国旗的溃兵队伍,正在被数倍于己的日军追击。
队伍中,领头的军官背上,还背着一名身穿蓝布学生装、浑身是血的女孩。
尽管距离很远,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那是小桃的同班同学,上次就是她冒死配合我们,完成了灯光信号的传递!
我握紧了仍在滴血的手腕,抬头望向天际那道尚未完全闭合的、充满了无上诱惑的化神之门,又低头看向远方那在枪林弹雨中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
玉佩的低鸣似乎在催问我:是抓住这万载难逢的机缘,一步登天,还是去救那些与你萍水相逢的凡人?
我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笑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
“老子的道,从来就不在天上。”
话音未落,我转身便朝着万丈悬崖纵身跃下,迎着远方密集的枪声,如一颗坠落的流星,急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