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穆雷,第17兵团副团长。”
男人声如洪钟,自我介绍简洁有力。
此人身材极其魁梧,肌肉虬结,几乎要将身上那件特制的军官皮甲撑裂。
他留着钢针般的短发,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角斜划至下颌,为他粗犷的面容更添几分凶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披在肩上的整张巨大熊皮,散发着野性的气息。他手中正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上下打量着走进来的夏诺尔,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他将匕首“笃”地一声钉在桌案上,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你父亲布尔加德大人已经来信交代过了。特意嘱咐,让你到我麾下‘历练’。”
他刻意加重了“历练”二字。
布尔加德?!
夏诺尔心中微动,但表情上毫无变化。
穆雷说完,从桌案下提出一个沉重的皮质包裹和一把用油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随手丢向夏诺尔,动作随意得像在扔垃圾。
夏诺尔稳稳接住。
包裹入手沉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帝国制式的黑色轻便皮甲,内衬锁链,以及什长的臂章等标识物。
他又拿起那长条形物件,解开油布,露出一把精钢打造的长枪。
枪身乌黑,枪刃狭长锋利,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枪杆上缠绕着防滑的皮革,做工相当精良,远非普通士兵的制式武器可比。
“多谢穆雷团长。” 夏诺尔将东西收起,语气平淡道。
“不试试?”
穆雷咧开嘴,露出一个看似豪爽实则带着强烈试探意味的笑容,伤疤随之扭动,显得有些狰狞。
“这可是老子自掏腰包,特意让兵工坊的老卡鲁用上好的黑纹钢给你打的!看看合不合手?”
夏诺尔心中冷笑。
果然没那么简单。
试枪?这哪里是试枪,分明是借机掂量自己的斤两,顺便给个下马威。
“团长如此盛情,在下却之不恭。”
夏诺尔脸上也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笑容,手腕一抖,长枪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枪尖划破空气,带起一道残影。
动作流畅,显然深谙枪术。
“哈哈哈!好!”
穆雷大笑一声,猛地站起身,那魁梧的身躯几乎顶到帐篷顶,压迫感更强了。
“一个人舞枪有什么意思?正好你初来乍到,也该让兄弟们认识认识凯撒家的少爷!”
他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抓起桌案旁悬挂的一支巨大青铜号角,大步流星地走向帐外。
夏诺尔眼神微冷,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这穆雷,绝非表面看起来的莽夫。
他对自己这个“空降”的贵族少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排斥和试探。
呜——!!!!
沉重、苍凉、如同巨兽咆哮般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了军营上空的雨幕,远远地传播开去。
这号角声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原本沉闷的军营瞬间被激活!
“演武场集合!!”
“快快快!是兵团召集令!”
“抄家伙!有情况?”
嘈杂的呼喊声、兵器碰撞声、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沸腾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无数士兵如同被惊动的蚁群,迅速从营帐中、工坊里、哨位上汇聚,形成一股股洪流,朝着军营中央那片巨大的、泥泞不堪的演武场狂奔而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疑惑、亢奋以及一抹浓浓的疲惫。
穆雷早已翻身上了一匹侍卫牵来的高大战马,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夏诺尔,那粗犷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挑衅的笑容:
“走吧,夏诺尔少爷!让你看看我们西南军团第17兵团的‘待客之道’!看看这荆棘之地,合不合你这位帝都贵公子的口味!”
马蹄践踏起泥水,穆雷率先朝着演武场方向疾驰而去。
夏诺尔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身上的雨衣滑落。
所以,布尔加德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军营里的这些士兵的状况也不对劲。
还有,这家伙?
处处不寻常让夏诺尔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没想到在这偏僻的西南之地,流放归宿,也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在里面。
他抬头望向穆雷远去的背影,又扫视着周围无数道汇聚而来的、或好奇、或冷漠、或带着隐隐敌意的目光。
整个军营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斗兽场,而自己,就是即将被投入其中的猎物。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深处,是绝对的自信与一丝被挑起的、危险的兴奋。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嘈杂的雨声和脚步声里。
他握紧手中那柄穆雷“精心准备”的黑纹钢长枪,迈开沉稳的步伐,踏着泥泞,朝着那片喧嚣的中心,不疾不徐地走去。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却浇不灭他眼中那簇名为“征服”的火焰。
在这座充满荆棘与獠牙的军营里,属于他的“历练”,才刚刚开始。
……
通往演武场的泥泞道路,夏诺尔握紧冰冷的黑纹钢长枪,踏着湿滑的泥地前行。
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流如同汹涌的暗潮,将他裹挟其中。
起初,远处的士兵只是模糊的人影,带着集结号令下的匆忙。
然而,当这些人流不可避免地靠近,当他们的目光穿透雨后的薄雾,清晰地落在夏诺尔身上时,一种无声的转变发生了。
好奇的目光在触及他装束的瞬间凝固,随即冻结成冰。
那身帝都风格的精致骑装,虽沾了泥点,依旧与周围士兵粗糙、磨损的军服格格不入;那张年轻、俊朗却过于干净的脸庞,在常年风吹日晒、疤痕纵横的士兵群中显得异常刺眼;尤其是他手中那柄明显非凡品、寒光流转的长枪,更是无声地宣告着“特权”二字。
好奇迅速褪去,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冷漠:如同看着一块路边的石头,毫无温度,目光扫过便移开,仿佛他不存在。
不屑:嘴角下撇,鼻腔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冷哼,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看一个闯入战场的玩偶。
厌恶: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生理性的反感,如同看到腐肉上的蛆虫,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拉开距离,甚至微微侧身,避免与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隐忍的愤怒:少数几个年长些的士兵,眼中压抑着深沉的怒火,牙关紧咬,握着武器的手青筋暴起,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在他身上剐过。
夏诺尔甚至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恨意。
唯独没有亲近,一丝一毫也没有。
夏诺尔的心沉了下去。这绝非初来乍到应有的待遇。
他自问并未做过什么,甚至连话都未曾与这些士兵说过一句。
这种不加掩饰的集体排斥,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士兵,都像在无声地传递着同一个信息:你不属于这里。你是异类。你是敌人。
“布尔加德?凯撒家族?还是…那位‘莱恩将军’?”
小队长欲言又止的神情和那句“你是家族子弟…到了里面自然会明白”再次浮现在脑海。
看来,自己这个身份,在这座军营里,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他几乎是顶着这无数道冰冷、排斥、厌恶的目光组成的无形压力,一步一步走向演武场中央。
周围的喧嚣似乎都隔了一层毛玻璃,唯有那些充满负面情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扎在他的皮肤上。
他挺直了脊背,步伐没有丝毫紊乱,但握着长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
终于,穿过最后一道由士兵组成的人墙,巨大的演武场豁然出现在眼前。
泥泞的空地被踩踏得如同沼泽,四周黑压压地围满了第17兵团的士兵,人头攒动,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场中。
演武场另一端,临时搭建的木制高台上,副团长穆雷那铁塔般的身影赫然矗立。
他双手抱胸,披着那张巨大的熊皮,如同盘踞在巢穴中的凶兽,脸上那道伤疤在雨后初晴的微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他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残酷玩味的笑意,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夏诺尔一步步走近。
在他身边,还站着几名同样年轻的军官。
他们穿着比夏诺尔更精致的帝国军官制服,肩章闪亮,腰间挎着镶银的佩剑。
这些人的神情各异:有的带着与穆雷相似的戏谑与轻蔑;有的眼神冷漠,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有的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敌意。
无一例外,他们都站在穆雷身后的阴影里,如同拱卫着首领的鬣狗,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场中孤身一人的夏诺尔。
高台与场中,仿佛两个世界。一方是阴影中的权力与傲慢;一方是泥泞中的孤立与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