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悦宁给秦樾打电话的时候,秦樾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听着各部门的汇报,手机铃声猝然响起,打断了企划部汇报的声音。
秦樾的视线从手中的汇报数值表中轻轻的移到一旁手机上,屏幕上显示的“沈悦宁”三个字让他本来寡淡冷漠的表情一怔,随即镜片下那双冷淡无波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真的很难得,这还是…柳悦宁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呢。
秦樾拿起手机,没有丝毫犹豫的接通电话,他有些好奇又期待,柳悦宁会和他说什么?
电话接通的瞬间,对面的人似乎滞了一秒。然后少女紧张又怯弱的声音软软的撞进他的耳朵里,听的秦樾耳朵一片发麻。
“秦先生,是我”
“嗯,我知道”
秦樾嘴角微不可闻上扬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她的电话号码他烂熟于心。
对面突然没了声音,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等不到柳悦宁说话,秦樾只好先开口,他嗓音温柔,又耐心的询问柳悦宁这通电话的目的
“沈悦宁,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下一秒,电话那头的人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声音十分生涩且艰难的开口道“秦先生,你能借我十万吗?”
“……”
少女的请求胆大又出乎秦樾的意料,他平静的眉心微动,眸底深处的诧异更甚,柳悦宁大抵已经很努力的想要让自己保持镇定了,只是她发颤的尾音还是向秦樾暴露出了她的害怕紧张与无助。
以至于秦樾轻而易举的听出了她尾音中极力隐藏的哭腔,在察觉到柳悦宁此刻脆弱的情绪,意识到柳悦宁在哭时,秦樾的脑子有一瞬的卡顿,他的心猛然揪了起来,心头迅速的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闷感,而这是一种秦樾前二十六年里从未有过的情绪——心疼。
在他发愣忘记回答的空隙里,柳悦宁因为他的沉默而变得忐忑,她将秦樾的沉默当成了一种拒绝,她心下绝望,却还是不肯放弃,她的声线变得更颤,哭腔也愈发的明显“秦先生,不可以吗?我会还你的……”
“可以”秦樾回过神,连忙回答道,他暗自懊恼自己刚才走神的反应,让柳悦宁生出这样的误会。
“只是你能告诉我,你需要这些钱做什么”
“我的妈妈得了乳腺癌,我需要这笔钱给她治疗”
秦樾怔了一下,眼皮一跳,他默不作声的扯过办公桌上的便签,拾起钢笔在上面快速的写下几个字,然后将便签撕下来递给了一旁的韩令。
韩令伸手接过,便见上面写着——沈悦宁母亲去查。
韩令立马将便签收起来,并带着办公室里其余的几人一起离开。
等韩令带着人离开后,秦樾问“十万够吗?若是你需要,我给你更多的钱”
“不用了,谢谢你秦先生,已经够了”柳悦宁的声音哽咽“真的,十万足够了……”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柳悦宁不停的道谢,心头压着的巨石终于落地,她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她已经快要被这差着的十万元逼疯了,一声一声哽咽的低泣声像是敲在秦樾的心上,听的他愈发心闷,秦樾伸手松了松领带,他看向外面晴朗无云的天,问“你还在京城吗?”
“不在了,我回渝城了”
“我知道了”秦樾起身,朝外走去,他安抚“我给你打钱,你不用担心,也别害怕,我会帮你,还有……”
“别难过,别哭”
挂断电话后,秦樾当天下午就订了一张去渝城的票,上飞机前韩令跟他说“查清楚了,沈小姐的母亲半年前就得了乳腺癌,只是一直没瞒着沈小姐,也没去治疗,三天前上班时突然晕倒,被工友发现然后打电话通知了沈小姐,沈小姐才知道”
韩令将查到的陈秀检查单递给了秦樾,继续道“沈小姐两天前回的渝城,渝城那边的医院检查显示沈小姐的母亲为乳腺癌中晚期,初步估计手术加化疗还有个体治疗等费用前前后后差不多需要四十万,所以最近几天沈小姐一直在借钱”
秦樾安静的看着手里陈秀的检查报告单,听到韩令说柳悦宁一直在借钱时,眸中神色微顿,他想起柳悦宁强装镇定的向他借十万元时,努力抑制却无济于事的颤抖声线。
秦樾很轻的抿了一下唇,他垂着眼,神色看不出喜怒,他想,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所以才会不得以联系他的吧。
秦樾将陈秀的报告单收了起来,想了一下道“让人把渝城乳腺外科最好的医生安排过去给沈悦宁的母亲做治疗吧”
“是”
机场里响起登机的声音,秦樾起身准备走出贵宾休息室,却听韩令道“另外总裁我还打听到……沈小姐和时域好像分手了”
秦樾脚步微顿,转过头,神色平静的看向韩令“好像?”
他不喜欢听这种不确定的信息。
秦樾质疑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无形的威压,韩令汗颜,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据说是沈小姐单方面的提的分手,并拉黑了时域所有的联系方式,今天早上时域已经买机票回了渝城……总裁!”
韩令话还没说完,就见秦樾头也不回的走了,于是他连忙抓上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追了上去。
飞机落地渝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渝城的夏季是京城所不能比及的燥热,接近日落时期的太阳依旧毒辣的像是要把人晒化。
秦樾下了飞机便坐车去了柳悦宁在渝城的住址,车子开到一处有些老旧的筒子楼前时就停下了,老旧的筒子楼,连巷子里的地砖墙根都是青苔遍布的痕迹,低调奢华的保时捷与周围老化腐朽的陈设显得格格不入。
秦樾坐在车里,都还没下车,也不用费心去找,便看见了不远处筒子楼的黄桷树下,站着两个人。
是柳悦宁和时域,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偶尔有肢体上的拉扯,柳悦宁背对着秦樾,秦樾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透过她时不时颤抖的肩膀来判断,她在哭,而她对面的时域,清瘦高挺的少年,满脸痛苦的看着眼前的女孩,眼角泛红。
韩令和秦樾一来就被迫看了一场虐恋情深的戏码,韩令尴尬的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秦樾此刻的反应。
只见他面无表情,神色淡定的看着车窗外拉扯的两人,韩令小心翼翼问“总裁,我们要过去吗?”
秦樾没说话,只是依旧坐在后座看着外面柳悦宁和时域的对峙,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的收回视线,道“你去把她带过来”
韩令微愣,随即推门下车朝着那棵黄桷树下走去,一分钟后,韩令领着柳悦宁上了车,后座的车门被人打开,柳悦宁坐了上来,就坐在秦樾的身侧,秦樾侧着头细细打量的柳悦宁此刻的模样。
少女哭的眼睛鼻子通红,毒辣的太阳将她的额头晒出一层薄汗,额前的发丝凌乱的黏在额头、脸颊,让她看着狼狈又可怜,柳悦宁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秦先生”
“嗯”秦樾应了一声,从怀里的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了柳悦宁“别哭了”
柳悦宁沉默的接过手帕,却也只是握在手里,车子缓缓离开这片筒子楼,秦樾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朝外看了一眼,便见少年站在树下,双手紧握成拳,不甘又痛苦的看着他们离去。
去医院的路上,柳悦宁没有和秦樾说话,秦樾也没开口,柳悦宁没问秦樾怎么会来,秦樾也没问她关于时域的事,因为两人都知道彼此的答案。
柳悦宁知道秦樾为她而来,秦樾也知道他有了机会。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柳悦宁发着呆,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时,柳悦宁垂着眸开口道“秦先生,今天谢谢你”
秦樾望着柳悦宁漂亮的侧颜,少女哭泣后残留在眼尾鼻尖的湿红,像是晕在白皙肌肤上最好的胭脂,带着我见犹怜的动人。
秦樾说“不客气”
柳悦宁默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开车门,准备下车时,她又转过身子,鼓足勇气抬眼看向秦樾深邃的眼眸,直视着他“秦先生”
“嗯”
“那十万块钱,我会慢慢还给你的,所以……你能给我打个借条吗?”
“……”
秦樾没说话,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柳悦宁,墨色的瞳孔里不知名的情绪不断翻涌,柳悦宁被秦樾看的紧张,身体都绷直了起来,她咽了咽口水,就在她忍不住要败下阵来,准备移开视线,回避秦樾的目光时,便见男人突然轻轻的扯唇笑了一下。
“好啊”
见秦樾一口应下,柳悦宁不免愣住,秦樾见她呆住的模样,弯了弯眉眼“怎么了?”
“没”
柳悦宁摇头,心里的担心松懈了不少。
秦樾如何不知柳悦宁的小心思,可他不会是那种会趁人之危的人。
最起码,对她不会。
下车前,柳悦宁最后说道“秦先生,谢谢你借我钱,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有……麻烦你了”
说到最后柳悦宁都有些茫然,如果秦樾不肯借她,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借钱。
秦樾望着柳悦宁的模样,眉眼微动,轻声道“没关系,于我而言,不会是麻烦的”
因为,我很高兴,能成为你走投无路之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