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十五分，打印机还在安静地吐着那张白纸。老夫子站起身，朝机器走了过去。他没看屏幕，也没按任何键，只是把那张纸从出纸口轻轻抽了出来，对着光翻了翻。
纸是空的，但编号却跳到了“0087”。这个数字让他挑了下眉毛——昨天那批莫名打印出来的文件，最后一张正是“0086”。
他低头看了眼系统日志的小窗口，刷新了一下，最新记录显示：
【任务完成 - 强制空白页打印】
操作时间：12:04
操作终端：行政区A3主机
操作员账号：laozhao（权限已锁定）
“呵。”他轻笑了一声，转身回到工位，打开浏览器，在公司内网的技术支持页面敲下打印机编号，调出了三天前的报修记录。
屏幕上跳出一条信息：
【故障描述】：设备缓存异常，频繁自动重启，疑似接收到非法指令序列。
【处理备注】：清除临时队列，重置内存模块。建议避免非标准按键组合操作。
【上报人】：行政部值班员
【操作记录附注】：事发当晚20:32，有人使用测试模式连续输入“*#987”指令三次，触发隐藏诊断程序。
老夫子盯着那串星号和井号组成的代码看了两秒，忽然想起什么，又切回打印机管理后台，查了那天晚上的登录日志。
果然，唯一一次测试模式激活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三十一分。
Ip地址指向行政区独立终端机。
登录账号：laozhao。
他往后一靠，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原来不是什么鬼神作祟，也不是他金手指暗中发力，纯粹是某人半夜偷偷摸摸回来改记录，顺手瞎按了几下控制面板，结果按出了个“开发模式”。
就像小孩子偷吃糖罐子，不但舔了一圈，还顺手打开了糖纸包装机。
他正想着，大番薯端着饭盒晃了过来，嘴里嚼着半截鸡腿，含糊问道：“你还盯着那破机器看呢？老赵都不敢过来拿了。”
“我不盯它，它怎么知道自己干了啥？”老夫子把屏幕转向他，“你看这条报修记录，再看这个操作时间，像不像一个人一边心虚地删东西，一边手贱乱点按钮？”
大番薯凑近看了看，眉头皱成一团：“等等……你是说，他自己给打印机下了命令，让它记住那些文件？”
“不是记住，是唤醒。”老夫子纠正道，“这台机器有个旧毛病，只要进了测试模式，就会把最近一周没彻底清除的缓存数据重新加载一遍。平时没人用这功能，所以一直没事。可偏偏有人非要试试‘*#987’是什么意思。”
“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自己藏在U盘里、以为已经删干净的简历和交易记录，全塞进了打印机的记忆里。”老夫子点了点鼠标，“后来他怕被人发现，反复重启机器，每一次重启，都在往缓存里加深一遍印象。到最后，机器都快背下来了。”
大番薯瞪圆了眼睛：“所以……那些纸，是打印机自己想起来的？”
“就跟人做梦一样。”老夫子点点头，“白天被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晚上睡着了就开始胡言乱语。只不过它的梦，是打印出来的。”
大番薯愣了两秒，突然一拍桌子，饭盒都震得跳了一下：“哈哈哈！我的天！这不是自找麻烦吗？他想遮丑，结果逼着机器给他开直播！”
旁边几个同事都被他笑得扭头看来，他也不管，捂着肚子弯下腰：“哎哟不行了……我还以为是你用了什么高招，原来是机器反水了？哈哈哈，老赵这是跟办公设备结仇了吧！”
老夫子也忍不住笑了：“最绝的是，他今天中午还特意跑来强制打一张空白页，想覆盖掉之前的痕迹。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这种低端打印机，根本没有安全擦除功能。所谓的‘覆盖’，就是再走一遍流程——等于又提醒了机器一遍：嘿，还记得那些文件吗？再来一遍吧。”
大番薯笑得差点岔气，扶着墙喘气：“我的妈呀……那岂不是越洗越脏？他这不是消毒，是腌入味了啊！”
“所以啊，有些人总觉得自己聪明，能瞒天过海。”老夫子看着远处空着的老赵座位，语气轻松，“其实不过是给系统添了个bug，最后还得靠系统自己曝光自己。”
大番薯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忽然压低声音：“那……你现在要不要告诉It？让他们知道是他搞坏的？”
老夫子摇头：“不用。他已经够惨了。一个连打印机说明书都不看的人，迟早会在别的地方再踩坑。我只是好奇——”
他话没说完，大番薯就抢着问：“好奇啥？”
“好奇他明天上班，看见打印机又吐出一张写着‘*#987 已激活’的测试报告时，会不会当场拔电源。”
两人正说着，行政部的小李抱着一堆资料路过，顺口插了一句：“你们别说，刚才我去关打印机的时候，屏幕突然闪了一下，蹦出一行字——‘诊断模式待命’。”
大番薯一听，又乐了：“哎哟喂，这是要续集啊！”
老夫子没说话，只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目光落在那台沉默的机器上。他知道，有些错误一旦种下，就不会只犯一次。而有些人，永远学不会在按下按钮之前，先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一点零三分，午休结束铃响。办公室渐渐恢复动静，键盘声、电话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大番薯擦干净桌子，准备回去打卡，临走前还念叨：“我敢打赌，下次它会打出一份《老赵操作失误全记录》，标题还是加粗居中的。”
老夫子笑了笑，低头开始整理上午落下的文档。他刚点开文件夹，眼角余光瞥见打印机屏幕微微亮起。
新的任务正在生成。
纸张缓缓送出，边缘整齐，洁白如初。
第一行字清晰浮现：
【设备自检报告 - 日期：今日】
【上次异常操作账号】：laozhao
【未清除缓存项目】：3项
【建议处理方式】：联系技术支持或手动格式化存储区
老夫子不动声色地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向门口方向。
走廊尽头，一双皮鞋正匆匆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