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3:28。比刚才那条文档自动保存的记录只多了四秒,但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他动了动鼠标,权限后台的日志页面刷新出来。采购组那边还是空的——连续两天没上传合规单据,系统本该自动提醒,可人总是会偷懒,觉得“晚点补也一样”。
他没打电话,也没发消息,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条指令:触发预警,生成待办任务,抄送部门主管与财务备案组。
“滴”的一声,整个办公室仿佛都没听见,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大番薯打着哈欠从隔板后探出头:“你刚是不是又偷偷按了什么神秘按钮?我感觉空气突然变严肃了。”
“不是按钮,是流程。”老夫子把页面转给他看,“他们再不交,明天早上就会收到红色标旗的待办事项,标题叫‘逾期未提交风险说明’。”
大番薯瞪大眼:“这么狠?那不是跟贴脸开大一样?”
“规矩立在这儿,谁都能钻空子,那就没人守规矩了。”老夫子说着,抬头看见秦先生抱着笔记本走过来,脚步没停,直接在他桌边站定。
“培训文档我起了个头,”秦先生把文件夹轻轻放下,“流程图按你的逻辑分了三块:新人入门、日常操作、异常处理。你看看有没有漏。”
老夫子翻开快速扫了一眼,点头:“行,下午细化分支节点时用得上。”
大番薯一听要开会,立马坐直:“等等!站着开?那我得先去厕所储备体力!”
“不用去。”老夫子直接起身,“就现在,十分钟,说完就散。”
三人围在打印机旁,背对着办公区。老夫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第一,所有审批必须留痕;第二,敏感操作双人确认;第三,每月自查不能走过场。你们两个帮我盯住测试环节,尤其是预警机制能不能真起作用。”
秦先生记下要点,大番薯则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认真写下“别让系统睡着”。
“写完了吗?”老夫子问。
“写完了!”大番薯把纸拍在胸口,“保证让它二十四小时睁着眼,像我追剧那样精神!”
话音刚落,行政的小张抱着工具箱从走廊拐进来,后面跟着维修工。
“您办公室门锁换了,今天优先处理。”小张笑得自然,仿佛这不是临时调整,而是原计划。
老夫子一愣:“我没报修。”
“系统里有记录,上周提过。”小张递上签字单,“说是……有点松动?”
老夫子记得自己确实提过一句,但那是随口说的,连工单都没填。他看向维修工,对方正拧紧最后一颗螺丝。
“本来排下周,领导说这边优先。”工人擦了擦手,“早点搞定,您用着也安心。”
老夫子没再多问,签了字,回到座位。
他打开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一行字:“权力不是你说什么别人听,而是你没说,事情已在发生。”
写完,他自己看了两秒,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大番薯凑过来:“笑啥?写情书呢?”
“写心得。”
“哟,开始总结人生哲理了?”大番薯夸张地扶额,“完了,咱们的老夫子要进化成‘主管语录’了。”
老夫子不理他,目光扫过屏幕。采购组的待办任务已显示“已读”,但仍未提交材料。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忽然发现桌上多了一份文件。
牛皮纸夹,边缘微微卷起,上面用红笔写着“紧急”二字,没有署名,也没有便签。
他认得这笔迹。
老赵从茶水间回来时,故意绕了个远路,经过老夫子工位,放完文件就走,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这招挺阴的——你不处理,就是失职;你处理了,又显得被他牵着鼻子走。关键是,他还什么都没说,将来甩锅起来全是你的问题。
老夫子看了眼时间,14:07。
他没动那份文件,继续敲自己的流程说明文档。十五分钟后,才像是“偶然”发现似的,把它拿了起来。
翻了两页,他拿起笔,在首页批了一句:“流程补全,下次请走系统报备。”
然后拍照上传,标记为“历史遗留事项归档”,同步推送给相关部门。
动作干净利落,不留情绪,也不留破绽。
秦先生路过时瞥了一眼系统记录,停留时间显示为14:22,距离文件出现过去了整整十五分钟。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认可这种克制的反击。
大番薯趴在桌上啃苹果:“我说,你刚刚那十五分钟是不是掐表等的?太精准了吧!”
“不是掐表。”老夫子关掉页面,“是等他自己憋不住。”
“谁憋不住?”
“想看你出错的人。”
大番薯嚼着苹果,忽然咧嘴一笑:“那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爽?一抬手就把人压下去,一句话就能让人跑断腿,连门锁都给你提前修好……这权势的滋味,甜不甜啊?”
老夫子沉默了几秒,看着屏幕上陆续弹出的流程提交通知。
采购组补交了单据,人事更新了权限名单,连平时最拖沓的档案室都上传了扫描件。
他说:“不是甜的。”
“那是什么味?”
“像隔夜茶,凉了,但还能喝。”
大番薯一拍桌子:“这话太深奥了,我建议刻在茶水间墙上,底下加一行小字——‘来自一位假装清高的新主管’。”
老夫子终于笑了下,伸手把抽屉拉开一条缝,取出那顶被压皱的纸皇冠,放在显示器顶端。
“戴着吧,群众授予的,不戴是辜负民意。”
“哇哦!”大番薯眼睛发亮,“我就说嘛,你心里其实是得意的!”
“得意归得意,”老夫子低头继续看数据流,“但我还记得谁第一天上班给我带了饭团。”
“谁啊?”大番薯歪头。
“你。”
“哎哟,你还记得?”大番薯挠头,“那是因为我多买了一个,不吃就馊了。”
“借口倒是挺顺。”
两人正说着,老赵忽然站起来,抓起手机就要走。
这次他没撞椅子,也没被人笑,但他走得特别快,像是背后有风在推。
没人叫他,也没人看他。
老夫子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在那个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上。
他知道,有些人不是输在能力,也不是输在手段,而是输在——当所有人都开始顺应新规则的时候,他还在想着怎么破坏。
秦先生回来取落下的笔,顺口问:“下一步做什么?”
“推进第二项。”老夫子调出新文档,“重设敏感操作预警机制,明天开始模拟测试。”
“需要我做什么?”
“你负责写测试脚本,大番薯……”
“我在!”大番薯立刻举手。
“你负责扮演最笨的操作员,故意犯错,看系统能不能及时拦住。”
“这我擅长!”大番薯挺胸,“我申请每天犯五次,争取拿个‘最佳错误贡献奖’。”
“奖品是一周不用报销发票。”
“成交!”
办公室渐渐恢复平静,键盘声重新响起,像是潮水退去后的沙滩,留下清晰的足迹。
老夫子靠在椅背上,看了眼时间:15:43。
还有不到两小时下班,他已经完成了四项任务中的两项,团队运转正常,制度开始生效。
他以为自己会更兴奋,可此刻心里反而安静下来。
有人讨好,有人试探,有人沉默离去,而他坐在原位,手里握着一点点能改变秩序的力量。
这种感觉,不像飞上天,倒像是第一次学会骑车时,松开双手的那一瞬——既怕摔,又忍不住想试试。
大番薯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喂,你说实话,刚才维修工来修门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已经在想,请客那天要不要让他们把锁也顺便修了?”
老夫子看了他一眼,没否认。
“你想了。”
“……嗯。”
“哈哈!”大番薯猛地拍桌,“我就知道!权势的滋味,终究还是落实到了一顿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