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拉上后,办公室的光线一下子沉了下来。老夫子没走,反而转身坐回工位,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屏幕亮起,邮箱页面自动弹出一封新消息。
发件人是老板,标题写着:“紧急任务——财务数据交叉核查”。
他点开邮件,内容简洁得像一道命令:三年内所有核心报表必须完成比对,七天内提交结论。落款处还加了句“董事会重点关注”,语气客气,却透着不容推脱的味道。
“好家伙,刚封我当定海神针,立马就派去镇火山口。”老夫子低声嘟囔,嘴角一歪,“这哪是重用,这是赶鸭子上架还得自己孵蛋。”
他翻出权限列表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果然已经顶替了老赵的位置,成了财务数据整合的唯一负责人。系统权限也同步更新了,路径清晰,权限完整,看起来滴水不漏。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对劲。
正想着,大番薯揉着眼睛从隔壁档案室探出脑袋:“你还没走啊?我刚梦见我在吃火锅,结果锅底是你写的备忘录,越煮字越多,辣得我直冒烟。”
“梦挺丰富。”老夫子头也不抬,“帮我把最近三个月的审计日志打包一下,标红所有带‘补录’字样的记录。”
“哈?”大番薯愣住,“补录还能标红?系统又不是番茄酱瓶。”
“你照做就行。”老夫子说着,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调出一份成本汇总表的电子签名记录。两份文件的时间戳几乎重叠,签署人不同,Ip地址却一致。更巧的是,其中一份的签名时间,正好卡在系统维护窗口期。
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两秒,金手指忽然轻轻一震。
“数据篡改”四个字,像有人在他脑子里敲了下木鱼。
他猛地抬头,视线扫过屏幕右下角——18:47。
和昨夜异常访问的时间,分秒不差。
“有意思。”他低声说,“它现在连提示都开始掐点播了。”
大番薯抱着一堆打印纸晃过来,嘴里还嚼着半块饼干:“你要的资料整好了,顺便我把打印机吐出来的废纸也收了,环保从小事做起。”
“你那是顺手捡垃圾。”老夫子接过U盘,插进电脑,一边解压文件一边问,“刚才走廊有没有人经过?”
“有啊。”大番薯舔了舔手指,“保洁阿姨推着车走过,还有个穿深色夹克的男人站在楼梯口打电话,背影看着有点熟,但我肯定不是老赵——老赵上次出现还是上个月工资条上的扣款项。”
老夫子没接话,默默打开监控回放。画面切到b通道转角,时间跳到十分钟前。
果然是老赵。
他站在楼梯阴影交界处,手里握着一部没贴标签的手机,低头说着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冷笑。几秒后,他挂断电话,转身离开,步伐不急不缓,仿佛只是来公司散步的老员工。
可问题是——他已经被停职了。
“他还真敢回来。”大番薯凑过来看了一眼,缩了缩脖子,“这不叫散步,这叫潜伏。我看他那表情,跟发现食堂今天免费加鸡腿似的。”
“他不是为鸡腿来的。”老夫子关掉视频,语气平静,“他是来确认一件事——我有没有接这个任务。”
“然后呢?”大番薯挠头,“你现在接了,他知道了,接下来是不是该放烟雾弹了?还是直接派人半夜爬窗户改数据?”
“都不是。”老夫子摇头,“他要的是我动手。”
“啊?”
“让我查,让我碰,让我签字。”他指了指屏幕,“只要我开始处理这些数据,哪怕只是看一眼,责任链就闭合了。到时候出了问题,黑锅自然是我背。”
大番薯眨眨眼:“那你还不赶紧撂挑子?”
“挑子不能撂。”老夫子打开本地加密环境,新建了一个离线文档,“但锅,得提前翻过来扣地上。”
他将原始数据包导入备用笔记本,切断网络连接,开始重建比对模型。每一步都手动校验,不依赖任何预设脚本。同时,他在防火墙日志端口插上了微型存储器,设定每小时自动抓取一次异常访问记录。
“你这是要搞地下工作?”大番薯小声问。
“不,是防上面的人搞地下工作。”老夫子瞥他一眼,“你待会儿回档案室,别睡太死。打印机要是突然自己启动,记得拍张照。”
“为啥非得是我?”大番薯苦脸,“我又不是保安,我连警报器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因为你睡觉打呼像电钻,真有人进来,你吵也能把对方吓跑。”
两人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推开一条缝。
老板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手里还端着咖啡杯:“哟,还没走?这么拼?”
“刚接到任务,不敢耽搁。”老夫子站起身,语气恭敬,“您这活儿给得太突然,我正理头绪呢。”
“就是要突然。”老板笑了笑,走近几步,“平稳的时候轮不到你,风口上才看得出谁扛得住。”
这话听着像夸,细品却像在施压。
老夫子点头应着,眼角余光扫过门外——老赵刚才站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只剩一盏忽明忽暗的应急灯。
“您放心,我会尽快出初步报告。”他说。
老板满意地拍拍他肩膀:“我就喜欢你这股认真劲儿。对了,财务那边周副主管今晚加班,说是配合你调资料,你们可以碰个头。”
说完,转身走了。
大番薯等老板脚步远了,立刻压低声音:“周副主管?那个跟老赵一起喝过三次茶的那个?”
“同一个。”老夫子眼神没动,“看来今晚不止我一个人想查账。”
“那你还让他进系统?”
“我不让他进,他自己也会想办法进。”老夫子打开加密文档,输入第一行分析结论,“不如让他进来,至少我知道他碰了什么。”
大番薯听得直咋舌:“你这心思,比我们公司三层防火墙还厚。”
“不是心思厚。”老夫子敲下回车键,“是之前有人教过我,什么叫‘表面给你钥匙,实际给你陷阱’。”
他没提老赵的名字,但两人都明白是谁上的课。
时间一点点过去,办公室陆续熄灯,只剩下他们这片区域还亮着。大番薯打着哈欠挪回档案室,临走前不忘把一包新饼干塞进抽屉,说是“战备物资”。
老夫子继续核对着数据流,在第三份现金流报表中发现一处异常勾稽:一笔两百万的设备采购款,被记在“日常维护”科目下,且审批单上的签名笔迹与常规样本存在细微偏差。
他截图保存,标记为“一级疑点”,正准备追溯源头,电脑突然弹出一条系统通知:
【检测到外部设备尝试绑定内网端口,已自动拦截】
他眉头一皱,立即调出安全日志。
来源Ip已被伪装,但数据包特征与昨夜入侵者高度相似。更关键的是,这次攻击的目标路径,正是他刚刚打开的那份问题报表。
“来得真准。”他冷笑一声,反向追踪信号源,却发现请求来自公司内部一台未登记的移动终端。
位置显示在三楼东侧走廊,靠近财务档案备份区。
他抓起外套,快步出门。
走廊安静,灯光微弱。他沿着指示牌走到备份区门口,门锁完好,门禁记录无异常。可当他查看天花板通风口时,发现固定螺丝有一颗松动了。
他没声张,默默退回工位,重新打开隐藏日志采集程序,将监控频率调整为每十五分钟一次,并设置了关键词预警:“维护”“补录”“q4_2023”。
做完这些,他喝了口凉茶,翻开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
> 1. 老赵现身公司,疑似仍有内线接应;
> 2. 攻击时机精准,说明有人实时监控我的操作;
> 3. 科目篡改手法熟悉,极可能是原班人马操刀;
> 4. 老板推周副主管入局,动机存疑。
写完,他停下笔,盯着最后一行看了很久。
然后,缓缓添上第五条:
> **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谁想害你,而是谁正等着你主动犯错。**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档案室方向。门缝底下还透着光,隐约传来打印机轻微的嗡鸣。
应该没事。
他刚这么想,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大番薯发来的消息:
“你让我盯的那个女的,又来了。这次她没进档案室,但在门口站了五分钟,一直低头看手机。我拍了张背影,发你了。”
老夫子点开照片。
女人穿着审计部制服,手里拎着公文包,身形瘦削。最关键的是——她右手腕上戴着一只银色手链,款式和上周五出现在档案室的那人一模一样。
而系统记录里,那天根本没人登记进入。
他迅速调出内网访客日志,输入时间段和区域,再次确认:无匹配记录。
他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收紧。
就在这时,档案室的灯忽然灭了。
紧接着,打印机停止了运转。
老夫子猛地站起身,朝那边走去。
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
他伸手去摸开关。
指尖刚碰到墙面,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U盘被拔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