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两声,短促而清晰。
老夫子站在玄关内侧,没有立刻去开门。他刚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指尖还残留着屏幕熄灭时的温热。屋里的空气似乎比刚才沉了些,但他没理会,只低声说了句:“录音继续,三重备份别断。”
门外静了几秒,接着传来脚步挪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不安地 shifting weight(自动翻译:换脚站立)。
他知道不是老板来了——那人从不按门铃,只会让人代传一句话,或者干脆等监控画面里没人再远程开锁。也不是大番薯,那家伙敲门能连摁十五下还不松手,嘴里喊着“俺怕你听不见”。
来的,是老赵。
老夫子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灯昏黄,照出一张浮肿的脸,眼袋发青,嘴角绷成一条线。他穿了件皱巴巴的夹克,双手插在袖子里,姿势怪异,像藏着什么不敢见光的东西。
“谁?”老夫子问,声音不高不低。
“我。”外面的人答得干脆,又补了一句,“有话谈。”
老夫子拉开门,只开了一条缝,刚好够露出半张脸。他没让进,也没关上,就这么卡在门槛内外之间。
“审计报告我带来了。”他说着,从怀里抽出一叠纸,封面盖着红章,边角被手汗浸得微微发软,“明天法院传票就到你手上。现在交待,还能争取从轻处理。”
老赵眼神一抖,盯着那红章看了两秒,忽然冷笑:“你就这么想我进去?”
“我不想你进去。”老夫子语气平静,“但我也不想看你女儿以后叫别人爸爸。”
这话像根针,扎得老赵肩膀猛地一缩。他咬牙:“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还是判官?”
“我不是。”老夫子把报告轻轻放在门前的踏垫上,“我只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居。顺便提醒你一句——你打算明天爆的那条新闻,我已经让法务部准备应诉材料了。诽谤、造谣、恶意中伤,三项罪名打包起诉,预计立案时间比你的头条发布时间还早半小时。”
老赵脸色变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手里攥着炸弹,结果发现引信早就被人剪了。
“你怎么知道……”他喃喃。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老夫子打断他,“比如你找的那个媒体记者,上周五在‘金鼎轩’吃饭时录了一段视频,内容是你承诺给他二十万封口费。他还留着呢,就等哪天升职加薪用得上。”
老赵瞳孔骤缩,嘴唇开始发颤。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声音压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想你坐下来说实话。”老夫子往前迈了半步,站到了门口外侧,和他对视,“十二小时内,主动自首,配合调查。只要你认,公司医疗基金还会继续覆盖你女儿的治疗费用。这是最后通牒,不是谈判。”
空气凝住了一瞬。
老赵突然笑了,笑得很难看:“好啊,那你告诉我,要是我不干呢?要是我把所有账本公开,把你做的这些‘好事’全抖出去呢?你说观众会不会觉得,那个天天送温暖的老好人,其实才是幕后操盘手?”
他越说越激动,袖子里的手慢慢抽出来,露出一角U盘的金属反光。
可就在这时,楼梯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扎着头巾的女人快步冲上来,手里拎着扫把,脸上写着“生人勿近”。
她是这栋楼的保洁阿姨,姓李,大家都叫她李姐。平时见面顶多点头笑笑,但从不闲聊。此刻她却直奔门口,二话不说,抬手就把扫把横在两人中间。
“吵什么吵!”她嗓门洪亮,“深更半夜堵人家门口耍威风?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爹吗?”
老赵愣住:“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我是扫地的,也是看着你闺女从小蹦跶到上学的人!”李姐一点不怕,上前一步推了他肩膀一把,“你贪钱,我没拦;你躲检查,我装瞎;但现在你要恩将仇报,拿人家救命的善心当靶子往上爬?做梦!”
老夫子有点意外,但没说话。
他知道李姐耿直,可没想到她会直接出手。
“你懂什么!”老赵怒吼,“他们这是设局害我!什么自首,什么宽大处理,都是为了让我背锅!”
“那你倒是说说,是谁帮你联系伦敦专家的?”李姐反问,“是谁给你闺女办绿色通道的?啊?要不是老夫子那天亲自送来预约单,你现在还在医院走廊跪着求人呢!”
老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的手垂了下来,U盘滑进袖口。
李姐转头看向老夫子,语气缓了些:“你别跟他废话说理了。这种人,就得让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怕他闹,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收买。”
说完,她举起扫把,在地上重重顿了一下,像是划了条界线。
“这楼里三百多户,哪个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哪个不念你这份情?你要敢乱来,明天我就带着姐妹们去公司门口举牌子,标题我都想好了——《感谢好心人,痛斥白眼狼》!”
老夫子差点笑出来。
他忍住了,只是弯腰捡起那份审计报告,重新递到老赵面前。
“她说得对。”他语气依旧平稳,“我们该谈谈了。”
他往前一步,站定在老赵家门口,不再退让。
“你还有十二小时。”他说,“十二小时后,如果你还没动静,我就替你按下提交键——连同你藏在床底保险箱里的另一份账本一起。”
老赵浑身一震:“你怎么可能……”
“别问我怎么知道。”老夫子打断他,“你应该关心的是,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愿意给你机会。”
风从楼道尽头吹进来,卷起几张散落的纸页。
李姐站在旁边,扫把拄地,像一尊守门神。
老夫子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方的眼睛,等着回应。
老赵低头看了看那份报告,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素不相识却为他女儿发声的保洁员,一个是明知他贪婪成性却仍留余地的对手。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缝线。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沙哑:
“如果我……真交了,你能保证她以后的药不断?”
老夫子点头:“我以人格担保。”
“那……如果我说,还有别人参与呢?不止我一个?”
老夫子眉头微动,但神色未变:“那就一起查。越多越好。”
老赵嘴角抽了抽,像是想笑,又像是痛苦。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接报告,而是指向楼下:“你知道……我为啥今晚来找你吗?”
“因为传票让你睡不着?”老夫子问。
“不。”老赵摇头,“是因为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信箱里多了样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过去。
老夫子接过,打开。
是一张照片复印件。
画面里,他自己站在医院走廊,正把一份文件交给主治医生。时间显示是三天前,地点无误。
但问题在于——这张照片,不该存在。
因为他那天根本没带手机,也没允许任何人拍摄。
更关键的是,照片右下角,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拐角处,手里举着相机。
那人穿着黑色夹克,戴着帽子,看不清脸。
但老夫子认得那双手——细长,左手无名指戴了枚银戒。
他见过那只手,在老板办公室签过三次保密协议。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老夫子缓缓折好照片,塞进口袋。
“看来。”他轻声说,“有人比我们更急着收网。”
老赵盯着他:“你现在还觉得,你掌握全局吗?”
老夫子没答。
他只是转身,对李姐说:“麻烦您帮我盯一会儿门口,我去打个电话。”
然后他走回屋里,顺手带上房门。
留下老赵站在原地,手悬在半空,像被冻住。
李姐拄着扫把,抬头看了看楼道顶灯,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坏人,演都不好好演,真当老百姓眼瞎?”
她话音刚落,楼下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不是一个人。
至少三人,步伐整齐,像是朝着这边来的。
她眯起眼,握紧了扫把柄。
门内的老夫子已经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是我。”他说,“计划提前。明晚八点,科技园南门,我要见那个人。”
对面沉默两秒。
“你确定?”声音低沉。
“我确定。”老夫子看着窗外,“而且我要带证人。”
他挂了电话,转身走向玄关。
门外,脚步声已停在楼梯拐角。
他握住门把手,正要拉开——
忽然听见李姐压低声音说:
“来了三个,穿黑衣服,其中一个手里提着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