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抽屉锁上的咔哒声还在耳边回荡，秦先生盯着那扇紧闭的抽屉，像是看着自己被关掉的晋升之路。
“现在没人能听见你说话。”老夫子拉开椅子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所以你可以先骂一句脏话，然后咱们开始干活。”
秦先生没动，也没吭声。他站在原地，手里的资料捏得越来越紧，纸角都快折成三角旗了。
大番薯凑过去，小声问：“你要不要先骂两句？我替你保密。”
“我没什么好骂的。”秦先生终于开口，声音平得像刚熨过的衬衫，“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这样。”
“因为他怕你升上去。”老夫子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时映出他半张脸，“一个人要是总踩着别人过日子，突然有人不低头了，他就慌了。”
系统日志调了出来，时间戳清清楚楚：凌晨两点十七分，行政外接打印机，Ip地址绑定在b区三楼角落那个常年积灰的端口。
“这个时间点，连保洁阿姨都在打盹。”老夫子指着记录，“偏偏这时候有人远程登录，打印你的材料，还只打了财务交叉验证那几页——这不是失误，是冲着坑你来的。”
大番薯一拍大腿：“我就说嘛！那天我看见那辆银色轿车，车牌尾号837，下车那人拎个黑保温杯，走路姿势跟企鹅似的，一看就有问题！”
老夫子点头，转头调出公司内部车辆登记表，输入车牌号。结果跳出来的一瞬间，三个人都笑了。
“车主姓名：老赵。”大番薯乐得直抖，“他还备注‘限本人使用，违者重罚’，谁稀罕开你那破车啊？”
“但他来了。”老夫子收住笑，“亲自来确认陷阱有没有踩实。说明这事他盯得很紧，也怕翻车。所以他一定还会再来。”
秦先生抬起头：“那我们怎么办？再让他改一次？然后你们再冲进去救场？”
“那多累。”老夫子摇头，“这次我们不拦，也不提醒。等他动手，我们录像，留证，再反手给他一套组合拳。”
“组合拳？”大番薯眼睛发亮，“我能出左勾拳吗？”
“你能站稳别摔就行。”老夫子从抽屉里拿出三份文件，推到秦先生面前，“这是完整的正确版资料，每一笔数据我都核对过，来源可查，逻辑闭环。明天这个时候，我要听你当着我的面，把财务部分完整讲一遍，不准看稿，不准卡壳。”
秦先生翻开第一页，眉头慢慢皱起：“这些数字……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它们之间的关联这么紧密？”
“因为你一直以为这只是报表。”老夫子点了点图表中间的连接线，“但它们其实是故事。谁做了什么，钱去了哪，责任落在谁头上——这才是关键。你要让他们记住，你不只是会执行任务的人，你是能把整个项目脉络理清楚的人。”
大番薯凑过来瞄了一眼，嘀咕：“这图搞得跟地铁线路图似的，我还以为自己要背换乘攻略。”
“你就负责换乘。”老夫子转向他，“从今天起，你每天傍晚六点准时出现在档案室，穿那件红马甲，挂个临时工牌，写上‘纪律巡查员’。”
“又要穿红马甲？”大番薯苦着脸，“上次穿完就被保洁追着骂，说我像送外卖的混进来的。”
“这次你是正经巡查。”老夫子递过一张自制工牌，上面贴着他去年年会抽奖时拍的大头照，“摄像头会拍下一切。只要老赵再靠近打印机，我们就有了影像证据。”
“那我要是真撞见他呢？还能不能摔一跤？”
“别摔。”老夫子摇头，“你巡视就行。走得越慢越好，眼神越凶越好。让他知道，有人盯着。”
“我可以凶。”大番薯挺起肚子，双手叉腰，瞪眼，“嘿！禁止非法打印！”
“你少说两句更可信。”秦先生忍不住笑出声。
气氛一下子松了下来。
老夫子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帘。阳光斜切进来，照在桌角那份资料上，某个数字被光晕镀了层金边。
“你知道他为什么选这个时间动手吗？”老夫子回头看着秦张先生，“不是因为方便，是因为他知道你这段时间最忙，顾不上细查。他赌你会信任流程，赌你不会怀疑同事，赌你宁愿吃亏也不愿闹事。”
秦先生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是不想把事情搞复杂。”
“可他已经把事情搞复杂了。”老夫子走回来，把一份文件塞进他手里，“所以现在轮到我们来定规则。你不用解释，不用自证清白。你只需要强到让人没法忽视。”
大番薯在一旁练习走路，一步一顿，嘴里念叨：“巡查员大番薯，今日执勤，发现可疑行为立即上报……”
“你不用背台词。”老夫子坐回位置，“你只要出现就行。他看到你，就会紧张。一紧张，就容易犯错。”
“那我要是吓到他，导致他心脏病发作怎么办？”大番薯担心地问。
“公司有急救箱。”老夫子淡淡道，“而且他体检报告写着‘心肺功能良好’，撑得住。”
秦先生低头翻着资料，一页一页看得极慢，像是要把每个字刻进脑子里。突然，他停下来说：“这里有个细节，之前我没留意——第三个项目收益统计，原始归档和提交版本差了三百块零七毛。这种零头，一般人不会刻意去改。”
“说明改的人懂财务。”老夫子点头，“他知道这种小数点后的差异最不容易引起怀疑，反而显得‘真实’。可惜他忘了，真正的原始记录，连这笔零头都有审批流水号。”
“我能查到是谁批的吗？”
“已经查到了。”老夫子打开另一个窗口，调出审批链截图，“最后一个签字的是财务部王姐，但她说是接到‘领导特批通知’才放行的。问题是，那个通知邮件的发送账号，是伪造的。”
大番薯凑过去看：“哇，连头像都做得挺像，就是名字多打了两个字母。”
“老赵手下有人。”老夫子关掉页面，“不止一个。但我们不动他们，只等主谋出手。”
秦先生深吸一口气，把资料合上，抱在胸前：“那我回去重新梳理一遍，特别是这几个关键节点。”
“去吧。”老夫子点头，“今晚别加班太久，明天这个时候，我要听你讲十分钟，不许停。”
“那我呢？”大番薯举手，“我几点开始巡查？”
“六点整。”老夫子看了眼手表，“你现在就可以去换衣服。”
“我现在就去！”大番薯蹦起来，临出门还不忘摆个姿势，“纪律巡查员，出发！”
办公室门关上后，秦先生犹豫了一下，低声问：“你说他会再来吗？”
“一定会。”老夫子打开监控系统界面，切换到档案室视角，“他没拿到想要的结果，怎么可能收手？而且他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举报？”
“因为证据不够。”老夫子盯着屏幕，“我们现在有的只是推测和间接线索。他可以推给下属，可以说是系统故障。我们要的不是让他挨一顿批评，是要他彻底没法再玩这套把戏。”
秦先生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老夫子叫住他，递过一支录音笔，“把这个放在资料夹里。万一他半夜潜入办公室翻东西，会有声音记录。”
“你也防着办公室？”
“防的不是地方，是人。”老夫子笑了笑，“他既然敢改资料，就不排除偷看原件。”
秦先生接过录音笔，小心放进内袋。
门关上后，老夫子独自坐在电脑前，一条条调出近期的系统访问日志。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每点一下，就有一段数据被标记、归类、存档。
十分钟后，他停在一条异常登录记录上。
时间：昨晚二十三点四十六分。
设备：未注册U盘接入b区三楼终端。
持续时长：八分钟。
他眯起眼，把这条记录拖进加密文件夹，命名为“证据链-2”。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十八点整。
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夫子抬头看向门口，只见大番薯穿着鲜红的马甲，戴着帽子，手里拿着一个夹板，一本正经地走了进来。
“报告！巡查员已到位！”他站得笔直，“档案室目前一切正常，暂未发现可疑人员！”
老夫子点点头：“很好。从现在开始，每半小时汇报一次。”
“明白！”大番薯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转身出去，走路姿势活像个巡逻的机器人。
老夫子重新看向屏幕，监控画面里，档案室空无一人，打印机安静地立在墙角，像一头蛰伏的兽。
他轻轻敲下回车键，启动自动抓拍程序。
下一秒，摄像头角度微微调整，对准了打印机前方的地面区域。